整个宴席的规格都肉眼可见地上升了。
舞女、侏儒、杂技师……
各种各样的表演者轮番登场，将气氛烘托得十分热烈。
几杯酒精饮料下肚，凉宫秋拉着馆主吹起了牛。
两人也不知道搭对了哪根筋，居然还算相谈甚欢。
夜未艾坐在旁边，望着舞台发呆。
这样热闹的环境让他很不适应，像被塞进了桑拿房，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他不想坏了其余人的兴致，就没说什么。
青丘琉璃穿着类似巫女服的装束，静静坐在旁边，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的绝美侍女，不时为他添酒夹菜。
夜未艾刚开始还不太适应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想要自己来。
不过琉璃多番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整个世界的嘈杂仿佛被透明墙壁隔绝，这边只有他和琉璃在静静坐着。
这种感觉既不喧嚣也不冷清。
像是在闹市中的茶馆，坐在里面就能静观世间喧扰。
“下个月圆之夜，夜公子可有空闲？”
黄先生的声音穿过墙壁，将夜未艾拉回现实。
夜未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总是有时间的。
青丘琉璃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安。
“那是我青丘大喜之日，希望到时夜公子能赏脸光临敝馆。”
黄先生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张请柬。
夜未艾礼貌地双手接过。
青丘琉璃紧紧揪住衣服的袖口，低着脑袋，脸色变得煞白。
打开请柬，上面有青丘琉璃的名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夜未艾还是感到一阵烦躁。
这个房间，是不是太闷了点？
他看到青丘琉璃的模样好像很不开心，却没说什么。
她没向他求救，说明没到那个地步。
这个婚事并没有让青丘琉璃完全不能接受。
她对夜未艾的好感，也没高到会为之反抗家里的安排。
他不必自作多情。
夜未艾感到口中有些苦涩。
这种酒精饮料喝多了，确实会变了味道。
“我出去透透气。”
热闹的宴席仍在继续。
夜未艾站在露台上，倚着栏杆看星星。
有一颗很特别，白天也会出现，而且只有他能看到。
晚上星星很多，但属于夜未艾的那颗还是孤零零地挂在天边，像是被驱逐出境的孤魂野鬼。
漫天繁华，与之无关。
“艾哥哥……”
软糯的声音响起，只是这次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
夜未艾将脸上的落寞收起，回头露出了惯常的笑容。
“怎么了？”
青丘琉璃低着脑袋，不敢看他，葱白的手指交叠在一起，像是不知该放在哪里。
“对，对不起，我骗了你。”
“没事的。再说了这也不算骗啊！没有规定说，你一定要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的。”
夜未艾挤出了勉强的笑容。
“艾哥哥生气了。”
青丘琉璃忽然抬起脑袋，大眼睛扑闪着望向他。
“没有，我为什么生气啊？这是没有原因的事情。”
夜未艾移开了视线。
他有什么原因生气呢？
他凭什么生气呢？
话说到底，他同桌嫁不嫁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有什么资格，对别人家事指手画脚？
再说了，他又不喜欢小琉璃，那就更没道理生气了！
至少，没那么喜欢……
“你就是生气了！”
青丘琉璃坚持道。
“都说了……”
夜未艾露出了烦躁的表情，然后立马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不打自招，再怎么也敷衍不过去了，
于是便自暴自弃地说道：
“没错！我就是生气了！还气得不行！”
青丘琉璃歪了歪脑袋，眼睛里似乎暗藏着亿万星辰。
“那，为什么呢？”
“因为小琉璃嫁人的话！我就不能继续白嫖你的零食和奶茶了！”
夜未艾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个瞬间，女孩的眸子里星光璀璨，却很快掩饰了下去。
她又低下了脑袋，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真是的……艾哥哥就知道欺负人家。”
“小琉璃。”
夜未艾看着遥远孤单的星星，咬住了嘴唇。
“嗯？”
他轻声道：
“我想永远白嫖你的零食和奶茶，可以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疾风骤起。
撩起女孩头发，露出底下闪烁着泪光的眼睛。
这四舍五入一下……简直就是表白了吧？
不，这就是表白吧！
可是……
风停息。
乌云遮住了月亮。
夜未艾转过头来看到的，是女孩低垂的脑袋。
“艾哥哥，我帮你换纱布吧！”
她这么回答道。
不知是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还是表达拒绝。
夜未艾长出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
表白失败事小，可不能再失了体面。
青丘琉璃解开他手上的纱布，用水重新冲洗了伤口。
“这次联姻，对青丘很重要的。”
说这样的话，果然是拒绝了。
话说，小琉璃竟然学会拐弯抹角了，莫非她其实不是笨蛋吗？
夜未艾淡淡地回道：
“我知道。”
“青丘需要我来作为筹码。”
琉璃轻轻舔舐着夜未艾的手背，像是粘人的小猫。
手背传来的清凉感觉，让少年感到心有些痒痒。
你是笨蛋吗？
拒绝过后就不要再来撩了啊！
夜未艾强忍着心悸，说：
“我知道。”
“所有人都期望这件事很久了，父亲也为此操劳很久。我该负起我的责任。”
大户人家真是麻烦呢。
谈个恋爱都要考虑这么都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这些封建残余怎么还不赶紧完蛋呢？
但他还是淡淡地回答道：
“我知道。”
擅自干涉别人的人生是件傲慢又无礼的事情。
“就这样逃走的话，会辜负很多人的。”
青丘琉璃的肩膀在微微颤动。
“我知道。”
夜未艾其实是个挺被动的人。
他可以握住什么，到死都不放开。
但他不会先伸出手。
你不伸手，我也不伸。
公平合理。
“但是啊！”
青丘琉璃忽然提高了音量，伸手抓住夜未艾的衣领。
她终究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笼中鸟的命运。
乌云退散，月光让世界一下子亮了起来。
“艾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游乐场，一起看电影，一起坐摩天轮！还有……还有这么多事情没做呢！就这样结束的话……我，我无法接受！”
女孩低声啜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碎。
夜未艾心中电闪雷鸣。
或许这背后隐藏着什么灰色利益、掩盖着什么阴谋诡计、牵扯着什么惊天秘密。
可能下一秒就有无数妖怪冒出来，叫嚣着要将他丢入油锅。
但，那又怎样？
我不想让琉璃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仅此而已。
要来的尽管来吧！
我不在乎了。
夜未艾握紧她的手，说：
“那我们于此定下盟约，彼此保护，直至世界的尽头。”
青丘琉璃知道自己的话很狡猾。
只是说出了她的愿望，却没说夜未艾能得到什么。
可他依旧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女孩用力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