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两点五十三分,微笑着送走店里最后两名客人,我移动着颤抖的双腿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在我身下发出嘎吱一声惨叫和桌子碰在一起。

“好累。”

我让身体向后倒去,后背完全靠在椅背上,脖子在椅背上方,眼睛不用移动就能够看见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

如果不是做了这两个多小时的简直,我还不知道原来服务员也可以这么累。

而且作为有着特殊情况的人,我一个男生竟然要穿着高跟鞋一站就是两个小时,双腿酸疼不已,脚尖就像一直被紧紧地禁锢着一样难受。总算是到休息时间,我把脚从高跟鞋里解放出来,踩在鞋面上让它们也放松一下。

环顾餐厅,没了需要招待的客人,大家都和我一样趴在桌面上。还能坚持站着的人......一个也没有。

离我最近的人是子云,她就趴在我旁边的桌子上,小小的头顶对着我,脸颊因为压在桌面上而变形。

“子云。”

“嗯?”

我叫她,她轻声回应,更像是在叹气。

“找到你想了解的东西了吗?”

“累都累死了,哪还有心情去想那些事情。”

说的也是。子云今天是为了了解能够让我改变心意的小阳是个怎么样的人才会来这家餐厅,又因为吃饭的时候小阳一直很忙,完全没有机会交流所以才又要和她成为同事,却由于忙到了极点,连最初的目的也给忘了。

我只需要站在门边迎接或送走客人,而她们可是要一直跑来跑去地点单、上菜、收拾桌子,其实是比我还要忙碌的。

不过,即使没有时间去了解小阳,但我们这三人也充分地了解了兼职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同时小阳在我心中的形象又丰满且高大了一些。

“我们三个加入进来之后还是这么忙,如果只有小阳她们在那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就是真正的地狱绘图。”

说到这里我的手被紧紧握住,小阳从两米之外的那张桌子挪到我这里来。

“子涵同学又救了我一次,你是我的大恩人。”

“其实是无心之举,不过能帮上忙还是觉得太好了。”

做兼职是子云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并不是我自己的决定,期间还发生了很多让我感到疲惫的事,但静下心来想一想,我并不能把小阳留在这里不管。

从小阳的形象在我心中真实起来的那个时候起,她对我来说就不是可以随便撇清关系的人了。

如果我们吃完饭直接走人,恐怕会小阳在这里繁忙的工作而一直担心,要是她又因为勉强自己而受伤的话,我多半会为了没有帮上忙而愧疚好一段时间。

尽管知道不是我的错,但我已经不想再做那种有问题摆在面前却只能束手无策的人了。

今天是子云替我迈出这一步,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果我能自己勇敢一点去做决定的话就好了。

想着这些话,阵阵倦意席卷而来,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识陷入混沌之中。

半个小时后,我们这些在桌子上趴着睡觉的人被一阵巴掌声吵醒。

“快起来准备食材!下午的预定已经来了,我们要提前把东西准备好。”

店长站在餐厅中间拍巴掌,我抬起上半身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哈欠。没有人的餐厅里特别安静,虽然是趴在桌子上,但和我在家睡在床上一样沉。

揉了揉被泪水浸湿的双眼,一道光芒刺进来,大脑格外地清醒。

“要做什么?”

“来个人帮忙洗菜,一个人去洗碗,还有几个外卖要打包,剩下的再把桌子和地面清理一遍,马上四点就会有人过来。”

听完店长分配的工作,大伙爆发出极不情愿的声音,但都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行动起来。

*****

和店长预言的一样,从下午四点开始我们就又忙碌起来。客人们陆陆续续地走进店里,甚至店门口又坐了一群等待进店的客人,晚饭时间比午饭时间要忙得多,我们不久前还在设想的地狱绘图已经完全呈现在眼前。

该说是到了下午人就比较饿吗?我总感觉餐厅里坐着同样的人数,但送菜的数量却比中午多了整整一倍。

西餐厅算是比较安静的用餐场所,但我和同时之间却弥漫着一股快要炸开的气息。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谁也不敢出错。

我的工作已经不是站在门口迎接客人就完事了,必须去分担送菜员的工作。要知道穿着高跟鞋,一手端着一盘菜还要保持平衡。我可是男的啊,做这种工作简直堪比苦修。

好在客人们对我都比较宽容,就算我走得比较慢他们也不会生气,反而会因为看见女仆装而眼前一亮,然后用充满这种含义的目光目送我离开。

当然其中不仅仅有目送的,还有以各种借口以不同形式触碰到我的客人,但是对方做得不是很露骨也不是很过分的话我就不能发作,只是勾肩搭背这种程度完全可以靠我锻炼出来的强大心理承受能力坚持过去。

只是后来袁玲实在是忍无可忍,在我身上挂了一个“禁止触碰”的牌子,自那以后碰到我的人就少了。

除开送菜之外,我又发现了另一个会让人抓狂的工作——打包外卖。

我一度怀疑,这世界上是不是只有我们这一家餐厅提供外卖服务,否则的话为什么外卖订单的提示音一直没有断过。

明明给客人上完菜之后,在他们用餐结束之前的这段时间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但是如山一样大量的外卖订单完全占据了我们的休息时间。

骑摩托车的外卖员们在店门口来来回回,而我们要做的是不停地把饭菜打包好送给他们,由他们送到顾客手中。

光靠厨房的人根本应付不过来,到后来我们必须一边承担点单、送菜、擦桌子、迎送客人的工作,一有空闲就要去厨房帮忙打包,当听见有人在外面叫喊的时候再匆匆跑出去。本来应该挺安静的西餐厅竟然干出了茶馆的喧闹风格。

这样的工作我们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在那之后又断断续续地迎接了几位客人,然后才渐渐地不那么忙碌。

晚上九点半,我送走今天的最后一批客人,开始收拾餐具做关门准备。

十点,我终于和店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走出店门口,两扇玻璃门在我们身后被锁在一起。月光将我们的身影投影在地面上,一米之外则是被路灯照亮了一片昏黄的圆形区域。

我们都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和其他人道别之后,我、子云、袁玲和小阳一起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我们三个的家离这里不算远,走路的话不要二十分钟就能到,而小阳的预定是坐最后一班公交车。我突然想起她到家之前要走的那条又黑又曲折的小巷。

“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吗,要不我们送你?”

“不用不用,这么晚了,我一个人能回去。”

“可是你家门前那段路路有点危险吧,一个人走的话。我们毕竟是三个人,晚点回去也没关系。”

袁玲也附和着我的话。

“今天你们已经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怎么好意思再花费你们的时间。”

“因为是朋友嘛,而你又总爱一个人逞强,需要的时候就要说。”

“嗯,要说哦,不要憋在心里。”

“现在我没有憋在心里的事了。”在我们身边小阳缓慢地走着,几乎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但却能看见她脸色带着笑意的表情“我没有想过,竟然能从别人那里得到那么多帮助。不论是把受伤的我送回家,还是答应加入田径社,今天又和我一起做兼职。我本来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把子涵同学拉入田径社的,但不知不觉中就变成单方面地在接受帮助了,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来回报你们。所以确实不敢再向你们要求更多,现在这样我已经非常满足。”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生活状态。

听了小阳的话我不禁想到,她是个不太会接受别人的好意的人。家庭情况使然,她从小就必须承担起大多数学生不需要承担的责任,所以更多的时候是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而不是从别人那里索要什么东西。

对于她来说,不太习惯别人的好意。

这一点与我们三人的情况恰恰相反,我们已经习惯了通过彼此之间的依赖去解决各种问题,以至于子云可以用想要了解小阳是什么样的人为理由要求我们俩带她来这个餐厅,也可以以这个理由让我们俩和她一起做兼职。

就算假设在做兼职的不是小阳,是子云或是袁玲,甚至是我,在遇到这么多顾客而自身人手不足的情况一定也会让另外两人来帮忙,而且绝对不会遭到拒绝。

像这样深厚的羁绊,其实从我愿意变装进入女校这件事中就已经表现出来了。

难道说,正是因为这种深厚的羁绊才一直困扰着我们,我必须要像小阳那样孤身一人,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对些什么才能给自己找到出路吗?

这就意味着我要离开那两人身边。

这个想法让我害怕,所以不再想下去了。

我不需要小阳的回报,也没有继续要求送她回家,我们三人只是陪她走到公交车站,等到公交车来,目送她上车。

“拜拜~”

她在靠窗的座位坐下,透过窗户向我们道别,我也向她挥手,看着公交车顺着被路灯照亮的道路离去。

“我们也走吧。”

“嗯。”

“明天不用再做兼职了吧,我要睡上一整天。”

“下一次兼职是后天,和大后天,我们和老板约定的时间有三天呢。”

“要命啊。”

“你以为是因为谁。”

我们三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两个人影来到我们身边,直到其中一人开口向搭话。

“那个......你好。”

我没觉得他叫的是我,只是反射性地把脸转到那边去,然后看见了白天向我索要联系方式的那位戴眼镜的男生,旁边是他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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