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还散落几瓶药粒，吸引到了伽蓝。

她轻轻地走过去蹲下，捡起一瓶，一眼就认出这是安眠药。

是旧人类生产的。

那种多吃了会死的低等药。

伽蓝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起身，表情有些凝重地走到床边，望着圣父逐渐苍白至发黑的脸色，即便已经见识过无数死亡，却依旧心跳加快了。

伸手微微颤抖地仔细检查了圣父的呼吸，还有他的心跳。

结果显而易见。

圣父已经死了。

自杀。

对于这个结果，伽蓝既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更多的还是难以理解和释怀。

她表情复杂地望着床上的圣父，姣好的面容愁云密布，一时间总有目标和主意的她，竟然陷入了迷茫的状态。

这个男人，为什么？

“也许，是我高估您了。”

伽蓝最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对白床上的圣父声音轻缓，自言自语，如释重负，接受现实地说道。

“您很违大，但也终究只是……旧人类啊。”

伽蓝语气十分沉重，一边说，一边把地上的药剂捡好重新放入瓶中。

“但请放心吧，您的自杀会被当做衰老无力的猝死，您的形象将永远维持在最高大的那一面，所有的新人类都会铭记您，且只会记住身为旧人类却最接近新人类的……那个您。”

身为新人类最高级别领导者的伽蓝亲自为床上的老人盖上被子，收拾房间，仿佛老人还活着一样，接着恭敬地退出门外，缓缓地关上房门，然后一脸平静地向外走去，准备宣布圣父大人的安详离去。

她绝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圣父于新人类心目中形象的事情发生。

这是作为新人类，伽蓝第一次的非理智行为。

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爱您，圣父……”

………

………

………

………

每当陈海回忆起童年时，最先想起来的，总是那三幅画面。

一幅是扫大街的父亲，因为领导故意往道路上丟烟头而表示父亲没有打扫干净，要扣工资。

领导满不在乎地宣布，克扣父亲本来就不多的工资。

父亲被气的流眼泪，直跺脚，却无可奈何，只能低下头。

他咬牙盘算着下次一天不买水喝，一个月累计下来，多余的钱也能冲减扣款，实在不行就主动要求加班，扩大自己的打扫范围，把其他地区的临时工挤掉。

另一幅，则是母亲和一大堆超市员工，在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天气下，跪在超市门口，迎接某某经理，并整齐高声道：

“多谢老板赐予工作，让我们活下来！！”。

接着，便是连绵不绝的几声响头。

这两幅场景却深深的印在了年幼的陈海的脑子里。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陈海，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第三幅，爸爸妈妈们正以一种极度悲痛的表情，望着陈海，泪水和鼻涕交加，嘶吼地哭喊道。

没有丝毫强迫的意思在里面。

有的只是无底线的恳求、期望与奢求。

仿佛陈海才是他们的神，是支撑起他们世界的神，还未成长的神。

只有陈海学习好了，未来才有希望。

父母卑微地请求，给予了陈海极大的冲击。

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陈海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茫然地点了点头。

也只能点头。

陈海的家，是建立在江边一座“小房子”里。

是陈海父母当初四处翻找垃圾桶，拿别人不要的搁浅发霉的渔船和其他工厂的钢板垃圾拼凑而成的。

一座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家”。

因为是自己建的，所以不能奢求它通网通电还有自来水。

所幸，家里能用到电的情况基本没有。

手机的充电可以去餐馆外面，借一下他们通电的广告牌链接的插座。

偶尔会被店主发现，免不了一番争执。

至于水，江边有的是。

虽然因为化工厂，江水一年比一年发臭了。

但烧开了，总应该没事的，实在不行，廉价的矿泉水也可以，不过只给陈海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座城市所处位置基本不会有台风或者暴雨什么的。

不然这座小房子可能随时都会被刮走、倒塌。

因为没有电，陈海每天都会在学校里完成作业。

或者回家后，趁着太阳没有落山，面对着混浊的江水，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快速地将作业完成。

陈海依稀记得，当完成作业，如释重负地抬起头。

望着太阳缓缓沉入江面的画面。

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与稀碎的金光，完美的落日余晖景色。

简直就是对他努力完成学习任务的褒奖。

也是陈海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

其余时间，陈海基本没有开心。

意识到贫穷时，是陈海发现别人的衣服比自己的更加鲜艳，布料更加光滑。

也是因为他们总能在名为汽车工具的代步中，英姿逼人地下车，背着功能齐全的书包，奔奔跳跳地进入学校，而自己却还要饱受门卫非议的目光。

同学们都说陈海很臭，这种臭，不是每天洗澡就能清洗干净的，倒不如说用江边的水洗澡只会更添鱼腥味。

周围人都对陈海避而远之，甚至老师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最令陈海伤心的是。

有一次老师讲课，走到他面前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惊吓，立马后退，捏着鼻子高喊道：“怎么那么臭啊！”

接着，便是满堂哄笑，全班都笑嘻嘻地把目光聚焦在陈海身上。

那一刻，陈海都想死了。

实际上，陈海周围的学生们也没有多有钱。

只不过陈海的卑微，已经渺小到谁都可以高看他一眼了。

陈海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因为爸妈都说了，只要学习好了，就能够摆脱这种困境。

然而，陈海的成绩一直都只是中游。

陈海不理解，陈海不明白。

直到那一天，他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那句话。

“放学后，一起去老师那里补习吗？”

从那时开始，陈海就明白了。

为什么老师讲课模糊不清。

为什么作业比起以前一天比一天少。

为什么考试内容永远都不是自己自学的重点。

为什么他们听见自己要努力学习后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是学生都知道的潜规则，只有陈海不知道。

这是老师都知道的外快，只有陈海父母不知道。

交了钱，才会给你最准确的考试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