飏褀最初的计划是以“应当履行必行的义务”为由要求穹铭派出他们带来的那些异端参与到战斗中去,进而在数次混战中瓦解他刚得到的可有可无的地位,进而推翻这位“不速之客”的“统治”——

她认为穹铭带来的那些生命教徒都是孱弱的,其中大多数人可能从来没碰过武器,反观她手下纯正的战争教徒们,每天都在角逐中进步,实力自然不会太差。

她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战胜穹铭,至少能够为难到他,毕竟想要控制住战争教徒,就应该用战争教徒们的方式,而这种“方式”向来是从他们的长处击败他们……

意料之外的是,还未及飏褀开口,穹铭就主动找了上来。这反常的举动更加激起了飏褀的疑心,但困惑之余,还是应该让这个传统节目照常进行。

否则尴尬的人就是她了。

天刚从至暗走向明亮,无需钟声的提醒,教徒们就已经聚集在环形教堂中间的广场,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广场的一角多了一群身着黑色斗篷的前生命教徒——在飏褀看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彻底的异端,应该将他们连同那个狂妄的领主一起铲除。

“现在我们遇到了一个与神明为敌的、阴险的敌人,异端正在试图用最无耻的方式夺走教皇的地位和你们的虔诚。他是一个教皇,真正的教皇,但他不配站在这个位置上!

他身为前任战争之神布瑞特钦定的教皇,却背叛了神明,自甘堕落,在追求新神无果后竟然还理直气壮地回来恢复自己往日的地位,这是对神明最大的亵渎!我们的教堂、圣地、这里的每一把刀剑,都容不得他的玷污,我们也绝不会放任一个叛徒和他无知的随从继续立足于这片土地之上!

我们需要进行一次肃清,用实力来维护我们的神明与这一方圣地……”

已经降回侍卫原职的飏褀依旧不失往日的威风,她来得比平时还早些,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教徒早已拿起武器,先她一步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全然不顾忌场上的那些生命教徒们,嘲骂与鼓舞并存的发言在角斗场一般的教堂中发出声声回响。

至于穹铭和昔黔,他们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您确定这样能行吗?”昔黔看着手中苍白的短剑和手斧,眼中尽是犹豫不决之态——虽然名义上他已经接过了执事的那把长刀,但现在的他并不是公认的执事,带这样的武器下去会引起很多麻烦和猜疑,“立威”更是无从谈起了。

“按我说的做就能行,不按我说的做的话……很难保证行不行。”穹铭一边说着一边半拖半拽地把昔黔带到通往广场的楼梯口。

“等等!”昔黔向下走了几步,突然大喊一声,又扭头看向穹铭,藏不住的表情暴露了他的顾虑,“那个……如果失误发生意外的话……会像前任执事那样……回不来吗?”

穹铭的话语骤然间变得冰冷了起来,腰间飞快地闪出一抹白色刀光:“除非下死手,不然重伤只会被神力给传出去——不过你放心,他们是不会也不敢这么做的,因为这是神职才有的权力。”

昔黔打了个战栗,不再过问,快步沿着台阶走下去。

教堂的看台上,飏褀已经发出了“开始”的命令,原先肃立的教徒们瞬间乱做一团,前一刻站在身边的同伴随着一声指令化身为敌人。

战争教徒大概都在进攻,生命教徒几乎都在逃跑,但多半都被坚硬的鞋底或是甩出很大幅度的刃给送出了战场,他们发出呐喊——各种寓意不明的呐喊,有的人是出于兴奋的本能,有的人只是在虚张声势,更有甚者是被吓破了胆,但无论是身在其中还是居高临下的人都无法将他们分清,只有人海中时不时溅起的红色浪花叫嚣着孰强孰弱。

俯视乱战的飏褀忽而感到一丝异样,她迅速抽出长刀,转身把刀尖指向正在无声接近的穹铭。此刻两人相聚尚有数十步,红眸将杀意尽数展露,黄眸直面这股凌人的气息,却没有任何要针锋相对或是拱手来降的意思。

挂在穹铭脸上的只是一副普通得不值得揣测的表情,然而正是因为无法揣测,才会更加提起飏褀的警惕。

穹铭停下了,在刀尖与她仅存一臂距离的地方,而飏褀紧握长刀的手已经浸满了汗水。

“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还是说他们也是这么对待以前的你的?‘侍卫大人’?”穹铭看了一眼刀尖,又把目光聚焦到那对红色眼眸上,飏褀依旧举着武器,她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防备眼前对手的攻击上——以至于忽略了他的言语。

穹铭用右手手背把腰间的利器握把下压,鞘随即从他左边的腰际突起:

“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难以改变的,当一个人处在万人之上的时候,他会希望这一切永续下去,哪怕这个至高的地位有多么不合理;而当他从山巅跌落谷底,或者仇人高自己一头的时候,出于损人利己之心,他要开始追逐公平了——这种‘公平’可不是真正的公平,重归万人之上才是根本目的。”

“即便没有这样‘追求公平’的人,其它不在山巅的人也会觊觎山巅,何况站在山巅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狂徒?”飏褀冷冷地回应着,卷着灰黄扬尘的风吹起她暗紫色战袍的后摆和前额的头发,为她平添了几分狂傲的气概。

场上的呐喊声渐渐消减,黑色已经被赤橙排挤殆尽。

新上任的教皇又向“刚降职的侍卫”逼近几步,刀锋几乎抵着他的脖子,他还是面不改色,保持着那副捉摸不透的神情。身后的蝠翼徐徐张开,炫耀般地将“你不敢这么做”之类的话语顺着红眸传到飏褀心中。

飏褀还是举着刀,但她眼中不再只有敌意,更多的是戏谑:“我做了一件蠢事,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错,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可他们比谁都不清楚,而且——你我恰恰都需要他们不清楚,谷底的人之所以觊觎山巅而不敢攀登,是因为他们把山巅视为不可逾越鸿沟,而山脊就不一样了,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山巅并非如此神秘,那么,在他们登上山巅之前,一定会先攀登到山脊!”

穹铭露出了一个十分刻意的微笑,左手指向广场中还在拼杀的那些教徒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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