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足有五个时辰,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这场瓢泼大雨方才渐渐停息,贾三吩咐众人在离大路很近的一片空地上,扎营休息,因为刚刚下过大雨,周围的枯枝、杂草皆是湿的,无法生火,众人只得拿出随身的干粮垫垫肚子。

宁道紫因走得匆忙,身上半点吃的也没带,此时他寻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着,无聊的望着那群汉子搭帐篷,他体内的药效已经挥发的差不多了,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也在雨停后,被身上散发出的热量蒸干,显得皱巴巴的。苏老太爷到底想干什么,他猜不出来,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在不远处一边扎帐篷,一边唱歌。押运货物,在野外露营,这对于宁道紫来说是个苦差事,可是对于这群汉子来说,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当可以停下休息时,属于他们的娱乐时间便开始了。

汉子的歌声跟悦耳不搭边,但还算的上嘹亮,歌曲的名字叫《十八摸》,宁道紫因去过两次青楼,倒也听过这歌曲,这首歌曲讲得是房事的前戏,这位汉子能当着大家的面,唱这首歌,恐怕也是性情中人了。

待到这名汉子唱完,众人纷纷鼓掌,有一个新加入的年轻小伙子,脸皮有些薄,听得脸都红了,像个姑娘似的羞红着脸,低着头鼓掌,那几名大叔级的汉子见状,立马说些荤话逗他,快乐的气氛向周围扩散开来,宁道紫也面带微笑的跟着鼓掌,不管之后苏老太爷会怎么利用自己,至少现在是快乐的。

扎完了帐篷,众人便围坐在一起,聊聊天吃些随身带的吃食,宁道紫肚子也饿,加上他脸皮厚,定然不会像某些故事书里的主角那样,为了面子死撑,宁道紫仗着自己一流高手的身份,跑到那群人里面一边吹牛皮,一边蹭吃蹭喝,不一会就吃饱了,只是苦了坐在他左右的两名汉子,自己妻子带给自己的牛肉干,原本的打算是省着点吃,吃一路的,哪成想,第一个晚上就让姑爷吃得差不多了。

聊着聊着,众人便开始轮流唱歌,一个个走了调、破了音的公鸭嗓和破锣嗓子,在宁道紫耳边回响着,轮到宁道紫时,宁道紫清了清嗓子,唱了首《西厢》,这是一首现代古风歌曲,此时唱出来也算应景,歌曲的内容大致讲得是秀才泡小姐,泡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可是无数男人的梦想,而自己已经成功了,唱起来更是理直气壮。

“走过西厢扑鼻一阵香,隔壁的小姐还在花中央,鞋子忘了原来的方向,停在十八九岁情惆怅,敢问一句盆中花怎赏,要拿姑娘与它比模样,甘做花泥一片靠花旁,不是三月也能醉人肠。”

“夏至的前一天,秀才西厢走一遍,邂逅小姐正在窗台,赏花等着雨天,名诗读了几多遍,名画临摹了几多卷,懵懂书生的梦,存在西厢正时少年......”

众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听过这种小曲,这曲调虽然怪,但还挺好听的,让人忍不住想跟着唱几句,更让他们惊奇的是这曲子的内容,这根本就是在说姑爷和自家大小姐的事情,难不成这是姑爷自己编的曲子?

有这种想法的明显不止一人,贾三带头站出来,抱拳问道:“姑爷,这首曲子我们从未听过,难不成是姑爷你......”

“的确是我自己编的曲子,怎么样?听起来还不错吧?”宁道紫笑着说道。

见到宁道紫承认了,众人心中对宁道紫的敬佩又加一分,姑爷还真是全才,除了武功高强之外,琴棋书画,礼乐仆射,样样精通。只是敬佩之余,多了些许怪怪的感觉,姑爷娶了大小姐自然是件喜事,可是把这件事编成曲子,当着我们这些下人的面唱,是不是有点太嘚瑟了?

正当气氛稍微有些尴尬时,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一颗硕大的人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人抛了过来,正落在众人的中央,那头颅上的血还未流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众人纷纷面色大惊,贾三伸手抓起人头,一脸悲痛的咬牙道:“虎子,大哥发誓要为你报仇!”

那名最开始唱十八摸的汉子则拔出放在身边的钢刀,目露精光的看着远处,大声喝道:“哪路好汉来此,未免太不懂规矩了?”

一名身穿黑袍,头戴黑色斗笠的人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脸被黑纱罩住看不清面容,浑身散发着惊人的气势,压得众人隐隐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鼠辈,居然还藏头遮面,不敢见人,待我将你头上的斗笠摘了,看看你这杀我兄弟的鼠辈,到底长什么样子?”贾三怒吼一声,提着钢刀便冲了上去。

贾三能做镖头,凭得便是一身好武艺,他全力劈出的一刀,势大力沉,就算是头牛挨了这刀,怕是也要被他劈成两段。然而,那名头戴黑色斗笠的人,只是伸出一只右手轻轻一捏,便捏住了贾三劈来的钢刀,就像是捏住小孩子劈来的木刀一般轻松自如。

贾三的额头上立马流出了冷汗,对手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敢再继续逞强,想要直接弃刀而逃,这没什么可丢人的,他又不是大侠,名誉对他来说不重要,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贾三松开握刀的双手,双脚一蹬地面,便想要施展轻功,飞回去招呼大家赶紧骑马跑路,然而,黑袍人左手凭空一挥,一道银光自黑袍人的袖口飞出,斩过了贾三的脖颈。

贾三的头颅也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众人彻底慌了,贾三是他们之中武功最高的人,眼下竟连一个照面都没撑下来,就被人杀了,这还有谁能挡得住对方?

宁道紫见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立刻明白了众人的意思,这是想让他这个“一流高手”上,然而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自己上就是找死,不过宁道紫心中有预感,对方就是专门来抓自己的。

“对方是仙人,大家快跑。”宁道紫喊了一嗓子,转身便骑上一匹骏马,策马狂奔。

对方是冲他来的,如果大家四散而逃,对方一定会优先追他,这样的话,其他人便有生还的机会。

宁道紫的猜测是正确的,但是他低估了黑袍人的实力,黑袍人漠然地望着周围四散而逃的众人,苍白且布满皱纹的左手抬起,挥了一个圈,那道银光便以闪电般的速度转了一圈,将周围四散而逃的众人全部腰斩了。

要知道人被腰斩之后,是不会立刻死去的,生命力顽强的话,还可以活上一两分钟,众人都是习武之人,体格自然健壮,此时一个个趴在地上看着自己被斩掉的下半身,撕心裂肺的哀号着,有些人还在痛苦的挣扎,肠子和内脏便裹挟着泥土,拖得满地都是,远远望去简直如地狱一般。

宁道紫因为是第一个跑出去的,没有被斩到,此时已经纵马跑出去很远了,众人凄厉的惨叫声他自然听到了,可是他没有回头看,因为看没用。

宁道紫没带马鞭,于是便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猛刺马屁股,想要马儿跑得再快点,更快点,马儿被他刺得嘶鸣不已,蹄下生风,已经将速度提到了最高,宁道紫深吸一口气,将大脑冷静下来,拼命思索应对之策,黑袍人的身份宁道紫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但是应对之法却毫无头绪。

当对手的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无效的,宁道紫现在面对的就是这种局面,黑袍人的实力远超之前他和苏仁耀在青楼遇到的那个老道士,就算那个老道士现在死而复活,变成他的队友,和他一起和黑袍人战斗,怕是也只有被秒杀的份,宁道紫又能想出什么对策呢?

忽地,宁道紫感觉自己眼前银光一闪,随后自己便随着马儿的身体,横着冲了出去,撞在了坚硬的路面上,然后翻滚出很远,待到身形停下,宁道紫咬着牙,忍着全身骨头都要被摔散架的巨痛,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向身后望去。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被斩去四条腿的马儿在地上痛苦嘶吼的场景,大量温热的鲜血从马儿的断腿处涌出,如小溪一般汇集到一起,形成一片不大不小的血洼。

在距离宁道紫大概五丈远的地方,马儿的四条腿散落在那里,那名宛如妖怪一般强大的黑袍人,也站在那里。

说“站”这个字不准确,应该说是离地三寸,浮在那里,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银色的小剑,想来刚才他就是用那把剑,斩断了马儿的双腿。

“我一直很奇怪,你费那么大的周折,把我招进苏家,现在又把我骗出江宁城,自己亲自跑过来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宁道紫控制住恐惧慌张的内心,声音沉稳的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黑袍人显得有些惊讶。

“我当然知道,苏老太爷,苏白墨!”宁道紫目光炯炯的看着黑袍人说道。

“哈哈哈,你倒是聪明,我有点小看你了。”黑袍人抬手摘掉了头上的斗笠,那张苍老熟悉的面孔便出现在宁道紫面前。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宁道紫再次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为了你的身体,你知不知道你是纯阳之体?”苏白墨慈祥地笑道。

“知道。”宁道紫说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拒绝修仙?哦,我明白了,你小子早就猜到我别有用心,所以你是故意想逼我出来?”苏白墨微微一愣,随即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得不说,我有点欣赏你了,你若是没有纯阳之体,只是我苏家普通的女婿,我说不定会好好培养你。”

“去呢吗的培养!”知道自己跑不掉之后,宁道紫也不怂了,横竖都是死,谁怕谁?

“我问你,我的纯阳之体对你有什么用?我就算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我年事已高,资质也不佳,卡在炼气期大圆满已经很久了,这些年,我搜集各种珍贵药材,想尽一切办法寻求突破的希望,终于让我找到了个办法,那就是夺舍,只要夺舍了其他人的身体,那么被夺舍者的身体就会变成我的身体,被夺舍者的资质也会变成我的资质,卡住我的瓶颈也就不存在了。”

“可问题是夺舍是结丹境界以上的修士才能做的事情,我只有炼气期的修为根本做不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一本古籍中发现了一个方法,使用这种方法,哪怕是炼气期的修士也可以夺舍。不过此法要求极为苛刻,必须找到一名纯阳之体的男子,每日喂他吃各种特殊的药物,而且必须是对方自愿吃下,不能是强迫吃下,才能起效,吃到一定程度后,服下萎脑神丹激发之前在他体内沉积的所有药物,再辅以特殊阵法,才可让我进行夺舍。”

“你入赘我苏家之后,每日吃的饭菜里都被我掺了特殊的药物,后面受伤喝的汤药,我掺得更多,最后是今天白天骗你服下的萎脑神丹,现在一切准备就绪,所以我就来亲自抓你。”苏白墨面露狰狞之色说道。

“每天的饭菜?”宁道紫的脸瞬间白了,质问道,“瓶儿每次都和我一起吃饭,难道说瓶儿也吃了那些药物?瓶儿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能这么狠?”

“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为我苏家牺牲是应该的,更何况只吃那些药物毒不死她,只不过她不是纯阳之体,无法压制那些药物,身体会受些损伤,将来无法生育罢了。”苏白墨冷哼道。

“你这个畜生!”宁道紫听到苏瓶儿也受到牵连,怒上心头,再也无法平心静气的和苏白墨对话了,他挥舞着拳头,向苏白墨冲来,想要打苏白墨一顿。

然而他才冲出去两步,便觉得自己原本亢奋的精神突然萎靡起来,萎靡到他呼吸都要停止了,他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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