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不用想,又被人渣带到了别的地方。
这个身体的变化,最开始是带着些许乐观的好奇。
不谈容貌如何,身体变得健康了一些,一直身体不好的她比谁都清楚。
哪怕到了后来,自己变得像是吃了激素药一样看着很娘的姿态,她也只是想着没什么关系。
她自以为对性别观念看得很淡。
可是,那天晚上酒醒了之后,完全不是这样的。
且不谈自己变得陌生,或是小区里的老熟人们把她当做陌生人。
以后怎么办?
其实,会想到这个,说明林冰寒想死的想法已经减轻一些了。
身份证上的林冰寒,依旧是那个看着就孱弱,但十分清秀的瘦小男生。
但现实中的她,已经变成了女人,她还未曾照过镜子,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个男生林冰寒,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林冰寒只知道,她是绝不可能去办理身份证明的。
难道要和人家说,我一觉睡醒就变成了女人?
这样的超自然事件,不会有人相信。
这样一来,林冰寒就成为了黑户,成为了庞大社会中灯光永远照射不到的,不存在的那一群人。
她自己都还没能接受自己,就马上引来了新的打击。
被以为关系很好的网友施暴。
林冰寒知道,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忘记那个晚上了。
那落在床上,本来就不应该属于她的嫣红,闭上眼睛还能回想起来。
唯一忘掉的办法,就是去死。
可现在自己又身处何处呢?
看着豪华至极的吊灯,欧式精致的壁纸,以及这张自己加了那么多床垫依旧比不上这个十分之一软的床。
身上的衣服,依旧是病号服。
这让林冰寒心安了一些,说明没有任何人对自己动手动脚过。
灯光照的她十分刺眼,于是她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开关关灯,一片黑暗中触摸着墙壁,是那么的冰凉,像是自己的尊严。
蜷缩在墙角中坐着,害怕自己最后的一丝余温随着现实消失。
她睡不着,就这样保持着警惕,凝视着一无所有的眼前。
她开始回忆起农药摧残身体时候的痛苦,感到无比的向往。
虽然是折磨,但很快就会结束,而活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尽头。
“爷爷……”
印象中的爷爷,是一位很有风骨的文人,却家道中落,不得不务农。
一辈子就一个儿子,被父亲接到城里生活后,生活刚刚有所慰藉,却传来了噩耗。
一夜之间,原本挺拔的背影,变得苍老了很多。
林冰寒才刚刚懂事的时候,问过很多次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没有爸爸,他是不是坏人?”
这样的问题,无疑是揭开爷爷的伤疤,但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解释着。
“你爸爸去承担男人该承担的天地去了,冰寒以后也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呀。”
倔强的爷爷从没有动用过父亲逝世后的安定费,林冰寒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东西的时候,是爷爷在病床上,由他握住那只饱经风霜,却连笔也握不住的手,写下遗嘱的时候。
他曾经是一位文人啊,却在阿尔茨海默症的摧残下,连如何握笔也忘记了,迟暮老年,临终的时候身边却只有自己一人能送他离开。
“爷爷,我……绝对不会动这笔钱……”
“那就好,那就好……”
随着爷爷闭上双眼,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衍生向远方,想必爷爷也去了远方,从一重新开始吧。
一辈子过的憋屈的爷爷,给林冰寒留下了一段影响了她许多的话。
那是林冰寒在收拾爷爷的遗物的时候,爷爷用的老年机中留下的视频。
“老牛,你确定着录上了?”
“录上了录上了,等会你可少说两句,别老不羞的还掉眼泪。”
“掉眼泪又怎了?你快上一边儿带着去。”
“咳咳,谈正事哈,爷爷呢,察觉到自己身体不好。”
“爷爷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你也知道家里穷,你从小就自立,从不像其他孩子有地方可以撒娇,爷爷和奶奶,都看在眼里。”
“听说你去上了班以后压力很大,那张学天看你整天闷闷不乐一副想死的样子,教我开导开导你,他是外人,说不得你,爷爷生气的很!”
“冰寒,你且记住,无论以后怎样,当你和爷爷一样不如意的时候,不妨咬着牙活下去,你只有活着,才会见到那些山山水水,真正美好的事物,那就是你活着的意义呀……你还小,不懂得其实没有必要强迫自己长大,等你以后娶了老婆有了小孩儿,那对爷爷来说就是真正美好的事物,那就是山山水水,可好着哩!”
“有的时候,没必要坚强,就像爷爷一样,现在也很想狠狠地哭上他两把,不怕他旁人笑话!不然等哭不出来了的时候,可就只能干伤心了……”
爷爷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林冰寒印象最深的,永远是爷爷摘下老花镜,擦拭眼角的模样。
林冰寒看了这视频不下百次,闭上眼就能想到爷爷的脸。
可是爷爷,真正美好的东西,早就不存在了啊!
林冰寒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坚硬,这个时候却还是哭了出来。
眼泪的味道是咸的。
爷爷说过,没必要故作坚强,男人也可以哭,哭的越豪迈越好,要旁都人知道,让你崩溃的是压力,不是矫情,然后一定要一鼓作气的擦干眼泪,再一次站起来。
可自己现在这副女人模样算是什么?
自己死了以后,爷爷和奶奶,还能认出自己吗?
他们会不会生气,林冰寒就这样去陪他们?
再也,不会有人给林冰寒撒娇的地方了。
敲门的声音轻轻传来,林冰寒沉浸在回忆中,什么也没有听见。
萧忆蓝走进房间,点开了灯,却发现林冰寒并没有在床上躺着。
环顾了一圈四周,才发现那个女孩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啜泣。
林冰寒从小就很听话,从不给人添麻烦,连哭也是,生怕别人担心。
萧忆蓝看了林冰寒这幅模样,喉结一动,心里更难受了。
“冰寒,你还好吗?”
林冰寒没有理他。
她早就因为眼前幻想出的爷爷奶奶而幸福的无法自拔。
直到萧忆蓝跪在了她的身前,那些泡沫一样虚无缥缈的美好事物,全部都破碎了。
“你来干什么……?”
这是林冰寒三天以来第一次跟萧忆蓝说话。
口渴,这是林冰寒的第一反应,然后才是饥饿。
“太好了,冰寒,你终于……”
萧忆蓝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一些。
这让林冰寒一下子回想起那天晚上萧忆蓝同样大声的话语。
本就脆弱的精神,像是快要断掉的琴弦,林冰寒不受控制的捂住耳朵,刚刚才哭过的通红双眼中,全是畏惧的神色。
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我,我很渴,你可以……不,我求求你给我一点水可以吗?”
是乞求的姿态。
萧忆蓝感觉心脏突然停了一下。
“你不用求我,我会去拿的。”
“谢,谢谢……”
那个男人推门走了出去,房间中又剩下林冰寒一个人。
林冰寒如释重负的站起来,看向了窗外。
这貌似是一栋别墅,这里是二楼,外面漆黑一片,看不清道路。
林冰寒站在窗台上,打开窗户,坐在了床沿上。
她心里没底。
房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跳啊,林冰寒,你快跳啊!
十几楼的酒店你敢跳,二楼你就不敢了吗?!
林冰寒惊讶于自己的懦弱,给了自己一巴掌。
刺痛的脸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
她从窗户跳了下去,平稳落地。
只是起身的时候,闪了一下腰。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她很开心,这下自己终于能离开了。
逃得越远越好,另一个区,另一个城市,另一个省份!
若是没有身份证,就徒步去。
林冰寒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果然,什么也没有。
就连家里的钥匙也是。
这下就没有退路可言了,连自己熟悉的那个被窝都回不去了。
林冰寒一瘸一拐的趁着天黑离开了这个陌生的园区。
…………
“冰寒,我拿水过来了。”
萧忆蓝推开门,脸上扑来一片凉风,房间内再也没有那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子的身影。
空空如也,就像是林冰寒不曾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