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抽起另一把插在地上的红刀，流浪汉往后跳了几步挡在我身前。“该死，出问题了。”他这样说，我心跳立即被吓快，“现在开始，你不要离开我身后。”

那一秒我有疑问——他知道我不会用所谓的能力？

“进入最高警戒。”鬼娃突然浮高好一段距离，我看见他的袖子垂在身侧两边，那团白色的浮烟早已不见，“第一要务是保护。”

保护？保护谁？

还没有厘清这问题，地面猛然狠狠一震，上下晃动。

我差点站不稳，轰隆轰隆的声响由远逼近，然后整片地面都在颤抖。墓碑一个个倒塌，接着躺在地面被震成粉碎，扬起的灰粉被逐渐增冷的风吹起，整座墓园立即变得雾蒙蒙的难以呼吸。

“咳咳……”吸进了一大口粉雾的空气，我整个喉咙都呛到，痛到不行。

然后，四周安静下来，我的咳嗽声显得特别突兀。

“无——知——小——辈——”

很缓慢的声音，却是雷轰般的巨响。

轰隆过后，在我们视线中出现了一只半腐溃的手掌，大约有一个人那么大，连着紫黑色还滴着血水的臭肉掌心从黑雾的另一头猛然拍出，抓住了黑雾的四周。

我觉得我的呼吸停止了。

“来自通道的妖灵鬼。”那一秒，流浪汉的侧脸可以看见唇角，弯起来。

他在笑？

我没来得及扳过他的脸看仔细再呼他巴掌，因为有另外一股风出现在我的身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个人站在墓园的入口。

“真是浩大的场面啊，你说对吧，莱恩。”

他是莱恩？

站在我身后的，是我另一位同班同学。

“莱恩，原来漾漾和你在一起。”完全无声无息就出现的千冬岁瞪大眼睛看我，一脸讶异到不行，我也反瞪回去。“我和喵喵找他找了半天，以为他被人鱼像吞了！”指着我，他说，感觉上就是他们刚刚在人鱼像那边也费了点时间所以才姗姗来迟。

我是没被吞啦，而且被吞的东西也被吐出来了。

“我看见他掉在路边，顺手捡回来。”流浪汉……现在应该说是莱恩，这样回答他的同伴。

等等！什么叫作掉在路边捡回来？

我很想一拳往他脑壳挥下去。根本不是我自愿来的好不好老大！我根本是莫名其妙被半强迫拖过来的！

“原来如此。”千冬岁居然同意了。

然后，背对我的莱恩转回过头。

妈啊，他变了。

如同神奇整形一般。把乱发扎起来之后那双青蓝色的眼睛暴露在空气中，像是刀锋般锐利，游走在刀锋上的空气好像都会让他眨眼切断。

那是一张同样锐利的脸庞，很难形容，但是有某种程度的帅劲。现在很难把他与刚刚那个高大微微驼背的流浪汉联想在一起，他连背都挺直了。

变脸，真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变脸。

“莱恩·史凯尔。”将手上红刀插入地面，无视慢慢爬出来的烂掌，莱恩居然向我伸出友谊的手。

如果是一般时间我也很想马上和他握手认识，不过这位老大……你也看看地点时间好不好！

“褚冥漾。”可是我还是伸手回握。

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个千冬岁的关系，我突然觉得这地方好像比较没有那么恐怖了。

人多心安的心理法则？

一边的千冬岁径自打量起黑雾中慢慢伸出手臂的妖鬼：“你们接通了道路，怎么会跑出这个东西？”他的语气中满满的疑惑。

接通道路不该有这种东西出现？

“我也不知道，不过根据纪录，一百次开道路总会有一次概率出现。”莱恩倒是显得兴致勃勃，他一把抽出地面的双刀画了一圈圆，贴在身侧两边。

一百次出现一次？

我很不好意思告诉正在埋头苦思的两人说，很可能是我带衰，所以他们才会撞上如此美妙的一次，毕竟我是连万分之一衰运概率都会碰上的那种人。

“测量妖鬼实力，结界守护扩张范围。”浮在最上的鬼娃如此说，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隐约好像可以看见有个亮亮的东西以他为中心点，然后射往天空划出巨大的光雾，将附近一带全部覆盖下来。

错觉还是眼花？

没有时间让我想太多，就在我把视线移回黑雾的那一秒，一颗大头突然从那里面挤出来，有房子般大小，腐烂一半的面孔好死不死就正对着我，它露出带着黑色血肉的牙，咆哮。

很臭，腐烂的臭气。我的眼睛完全花掉，呈现“@@”的样子。

“岁，你跟漾漾在后面等好。”抽出了地面的双刀，这次我终于注意到那两把对刀好像非常沉重的样子，因为流浪……不是，是莱恩把刀放下时也没刻意用力气，可是刀就是硬生生地插入土里，不知道有多深。那个感觉就很像地面根本是豆腐，所以才能如此轻松戳进去。

千冬岁转过来，递了一样东西给我。

我接过来看清楚了，是个小小的三角形纸块，大概巴掌那种尺寸，上面写着红色的不知名文字。

“这是？”别告诉我是诅咒纸人之类的东西。

“你还不会自我保护，先用这东西吧。”千冬岁如此告诉我，“奈律津由吕，龙神护符，一三七点地，动！”

就在他说完的同时，我发现四周好像安静了下来，什么臭气尘烟之类的一点不剩，有种很像青草般清新的空气包围住我。

“奈律津由吕，龙神护符，二四六飞天，封！”我听见了上面的鬼娃这样跟着应合，只是半晌，我见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光然后回绕在我四周，像是一点一点的星光在转圈。

“果然瞳狼连这个也会。”千冬岁勾起一笑，然后转过头。

抽出双刀的莱恩往前走，走向已经爬出半个身体的妖鬼眼前。

就算已经闻不到臭气了，可是地面的震动仍极为剧烈。

“无——知——小——辈——”妖鬼仍在进行缓慢的巨响。

就在那一秒——

“辈你的大头！”

莱恩的两面双刀就像流星一样划过。

然后，腐烂的大头掉下来。

……

就这样？

我张大眼睛，愣掉。

那颗巨头咚的一声掉在地上，翘了。

就这样？

太简单了一点吧！

简单到让我以为刚刚眨眼那秒是幻觉，然后其实今天看见的都是忽悠，那个鬼东西根本是纸做的。

“岁、漾漾！小心！”就在我出神发呆的那瞬间，落在地面的头以不到半秒的时间突然放大在我眼前，整张烂脸狰狞得可怕，嘴裂到耳根，我几乎可以瞧见腐肉底下的烂骨，分明得令人几乎快吐出来。

可是他没撞上来。

我很清楚地听见了“哐”的一声，巨头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弹出去。

“与我签订契约之物，让袭击者见识你的型。”千冬岁勾起了笑，与莱恩有点相像，我看见他取出了一个银白色上面有些黑纹的宝石豆子，然后卷起了一阵风，“奈律津由吕，布由吕一四五，飞破空。”

说真的，因为千冬岁背对我，隐约地我似乎看见了他手上是一副会发光的弓箭，确切形状我没有看清楚，毕竟我还是背对着他。等他念完应该是咒语的东西时，一道锐利的风穿过了巨头的额，随着喷溅的黑血将那颗头颅一整个冲撞回黑雾之中。然后，莱恩挥动了手上的双刀，夹着狂风的火焰跟着追入了黑雾里，将妖鬼的巨大身躯狂肆地燃烧。

那个画面我不知道应该说是恐怖还是妖艳——火焰卷去了半座墓园，却没有燃烧到一座墓碑，只是将妖鬼不停焚烧，直到他剩下骨、化成灰。灰烬随着风飞起，却没有进到我四周被造出来的结界空间。

然后黑雾散去了。

我看见一片广大的石地，如同扭曲般的画面出现在方才黑雾所在之处。

“莱恩，只有十五秒。”千冬岁大喊，四周都是飞扬的灰屑与散去乱飞的黑雾。

“够用了。”莱恩高举起他的双刀，像是两片流火的翅膀。

我也没办法继续看下去了，因为千冬岁捂住我的眼：“漾漾，接下来的，不要看。”他的声音有点小，或许是四周的声音太大。

我听见了不是人而像是野兽的咆哮，听见了尖叫和哀号，如果不是有结界，我觉得现在应该还有点什么味道和风缠绕在身边。然后，几秒之后安静下来。

千冬岁放下手，现在我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墓园了，正确来讲，是座花园，开满白色花的巨大花园。

花园中央有精灵像，可是不是拿武器的那种，就刻在白花中央坐着，微笑。

我突然有点理解莱恩所谓风景好气氛佳的地点了。

四周都是蝴蝶。

它们有着一张奇怪的脸。

……

我想那个应该真的是蝴蝶，忽略掉那个不像蝴蝶该有的脸，其他部分都是蝴蝶。

“不好意思，因为刚刚要切开妖灵界时怕刺伤你的眼睛。”莱恩的双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走过来。

闻到满满花香气息之后我下意识知道结界应该已经撤销了。

鬼娃飘下来，就在我们眼前搁在半空中：“比预计的时间要快，吾家先行回报了。”然后，他又变成一股烟消失在我身侧。

其实说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我大概可以猜到。被捂眼睛时大抵是他们什么所谓妖灵界联结，他们把墓园抛回去的关键时刻，依照所有通用剧情来解析的话，我的道行还不够可以看那堆东西。“那个奈律什么的是？”我看着旁边晃动的千冬岁，他好像在等莱恩，而那个人又把头发放下来盖住脸，变回流浪汉了，完全找不到一点点刚刚勇猛留下来的痕迹。

“是我们一族的言。”千冬岁告诉我，“言可以化成灵，能聚气，神谕之所人人都要学的东西。”

说真的，很饶舌，我觉得我去学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咬舌自尽。

“这个护符你就带着吧，直到你学会能力之后才不会再需要它。”

我点点头，把千冬岁给我的东西收下了。

然后莱恩走过来，说：“这边没有破洞了，应该完全处理好了。”他看看我，点点头，“辛苦你啰，同学。”

辛苦啥？

惊吓才有！

完全不是本意被拖来这边，我心中其实还是一肚子问号，又不好意思直说。

真是莫名其妙的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