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混合着笙、锣、钹、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几个老老少少的姑婆子,守着安乐,七手八脚的帮她穿衣打扮。变身日久,安乐却是第一次搽脂抹粉。别的倒也罢了,关键是腮红实在是太醒目了。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安乐眉头紧蹙,一副哭丧脸。
“新郎官儿,大喜的日子,笑一笑。”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一边帮安乐梳头,一边笑呵呵的说着。
“来来来,戴上大红花。”
“你可是有福的。我家寨主,眼界高着呢。能被我家寨主看上,这辈子算是不愁吃穿了。”
“就是,别看咱们黑虎寨就是响马窝子,日子可是过的痛快。寨主是有身份的,官府也不会来找麻烦。”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说笑着,手中的活儿也不停下来。
安乐感觉自己像是个木偶一般,任由这些人折腾着。她倒也想通了,不管折腾成什么样子,自己没办法拒绝,干脆也就只能尽量不去在意了。
外面的响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时不时的还有笑声传来,也不知外面到底有多热闹。一直折腾了半个多时辰,迎亲的胭脂虎竟然还没有来。
安乐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寨主怎么还不来?”
“呦呦呦,急了啊这是?”一个妇人取笑道,“再急也没用,入洞房怎么也要天黑了才成,哈哈哈。”
一群人又是哄笑。有人给安乐解释道,“寨主要先祭祖,还要让军师吟诵一篇很长的祭文。然后巡视全寨子,敬告上苍,之后才能过来。”
安乐不懂,也懒得再问。
“姑爷。”有人喊了一声。
安乐一愣,循声看去。
却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妇人。小妇人道,“哪天方便了,帮忙给寨主吹点儿枕边风吧。我们家那口子,每日里巡夜,害的我们生孩子都没时间,那可怎么成。”
“白天干啥呢,非要晚上办事儿啊?”有人怼了一句。
“不当人的疯婆子,我可比不了你,大半天的瞎折腾。”小妇人笑骂着回了一句。
“你咋知道的?莫不是偷听墙根儿了?”那人也不甘示弱,“也是哈,自家老爷们儿晚上不在,自己一个人,耐不住性子,大晚上的到处跑……”
“找打!”
“哈哈!被说中了,恼羞成怒咯……”
安乐耷拉着眼皮,看着眼前闹腾的女人们,忽然觉得挺好笑的。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结婚前再矜持的女人,结婚后什么话都敢说了,疯闹起来,比男人还严重。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要是三个已经结婚的女人,就一定是一台限制级大片儿了。
这些个土匪窝子里的女人,开起玩笑来,太过不着调儿。有人开了头儿,就有人煽风点火加点儿柴。三句话不离下半身,各种荤笑话,竟是层出不穷。闹腾就闹腾吧,偏偏还一个个的总是有意无意的捎带上安乐。
好几次,安乐都有些心痒痒,想插科打诨几句。只是跟她们也不熟悉,所以也就只是陪笑而已。
响戏声越来越近。
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
安乐正想往外看看,眼前却是忽然一黑。
“赶紧戴上盖头。寨主说了,你算是入赘我们黑虎寨,需要戴上盖头。”
安乐没有反抗,像个老实巴交的小媳妇一样,随便怎么样都好。唢呐声终于到了门口,人群吵吵闹闹着。红盖头不算很厚实,多少能察觉到光线。眼前暗了一下,一双绣花鞋出现在面前。主持婚礼的郝苚站在一旁,朗声道,“咱们的新娘子,经历了各种艰辛,终于来到了新郎官儿面前。”
“亲一个亲一个!”有人起哄。
郝苚大笑,“亲是要亲的,但怎么亲,可是有讲究的。新娘子,你想亲哪里?先说好了,亲一亲额头,日子不用愁。亲一亲鼻子,来年抱儿子。亲一亲小脸儿,看着就顺眼儿。亲一亲嘴巴,年年有钱花。说,你想亲哪里?”
“哪哪都想亲!”胭脂虎笑道。
众人一通哄笑。
郝苚道,“那可不成,只能亲一个地方。这可是有讲究的。”
胭脂虎看了郝苚一眼,心说有个屁的讲究。也就是剧情不够,折腾来凑。想了想,胭脂虎直接上前一步,对着安乐的额头亲了一下。
又是一片哄笑声。
郝苚也跟着笑,拉开胭脂虎,又问安乐。“新郎官儿,我问你,刚才亲你的是谁?”
安乐迟疑了一下,道,“寨主。”
“不对。”
“我妻子。”
“哈哈,对喽。想不想看看新娘子今天打扮的有多漂亮?”
安乐是真想回答“不想”,可这个时候回答“不想”显然不合适。“想。”
“有多想?”
“想死了。”
“想不想让新娘子掀开你的盖头?”
“想。”
“想不想入洞房?”
“……想。”
“想想就行了,天还没黑,不能入洞房。”
……
一群人闹腾起来,倒也欢天喜地。魏导看了一阵儿,便不再关心。他现在更关心杨致远的动向。这小子是真的对晋王没安好心啊。跟他来的几个小子,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在福王府周围踩点儿了。看起来,天黑之后,杨致远肯定是会有所动作的。
这事儿不容小觑。
杨致远这家伙是带了兵刃来的,而且他还真有些武艺。加之出手狠辣,绝对不是个善茬儿。晋王那边,也是磨刀霍霍。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富二代,也是个狠角色。怕是今晚,很难善了啊。
起初的时候,魏导还真是义愤难平,恨不得晋王把杨致远给狠狠的收拾一顿。但冷静下来之后,魏导便稍稍理性了许多。
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真要是打起来,又没让杨致远占了便宜的话,怕是仇恨就是越做越大,将来杨致远便会一次次的来找麻烦。而根据魏导的了解,杨致远是早晚要当大官儿的。到时候,可就不是带着这么几个人过来的。万一大军杀来,凭大魏的军事实力,可是很难应付的。而且在永乐城内发生冲突,最受伤的,肯定是己方。
另外,不论胜负,也不管伤了谁,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巧不巧的真死了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沉吟良久,魏导联系了秦师傅。
“你去找杨致远,就说有贵人在城中。不管他跟晋王有什么恩怨,都到此为止吧。”
秦师傅有些哭笑不得,“你觉得,杨致远会被吓跑?”
“当然。”魏导说道,“他不知永乐城跟他们的大唐没关系,所以自然是把晋王当成了大唐勋贵。已经被你知道了,他还敢对一个王爷下手?”
“最好真的会这样。”秦师傅道,“《大唐风流》我是看过的。这个杨致远,是个记仇的。晋王已经招惹了他,即便这次他放弃了,以后也还会再来的。我是觉得吧,既然他老唐都不担心,咱们又何必让步?倒是显得咱们怕了他们。”
魏导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喜。“女人啊,这么爱生事的?”
“哼,你又不是才知道。”秦师傅道,“况且,我不觉得我这是生事,只是不怕事罢了。算了,我也不是导演,你想怎么样随便吧。至于找杨致远的事情,别来烦我。你不是让我去黑虎寨跟安乐对戏么?我还要背台词呢。”
……
黑虎寨里。
安乐被折腾的够呛,拜了天地之后,终于送入洞房。
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安乐将盖头掀开,四下里看了看,之后疲惫的躺倒在床上。刚躺下,又忽然蹦起来。
揉了揉后背,掀开薄薄的被褥,盯着一对大榴莲,安乐都懵了。
除了榴莲,还有满床的花生、瓜子儿、核桃之类的东西。
安乐耷拉着脸,也不睡了,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茶,刚喝了一口,就噗的一下吐了出来。然后吐着舌头,一脸的苦瓜样子。
打开茶壶盖子,嗅了一下,安乐赶紧离远一些,捏着鼻子,嘀咕道,“什么味儿!”
也不知茶壶里到底泡了什么,茶水竟是一股子奇奇怪怪的味道。
口渴的厉害。
还有些肚子饿。
早上可是滴水未进,又折腾到了现在。
可房间里并没有吃的,茶水又不能喝。没办法,安乐抓起床上的瓜子儿、花生吃了起来。吃多了口渴,更难受。
没有表,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安乐实在是忍不住,走到门口,试着拉门。
门在外面挂了锁。
安乐呆了呆,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古装剧。好像新娘子都是戴着盖头,在床沿上一直等到天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