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塔视角

20XX年9月24日 星期三

——阿格莱亚学院男子高中部

终于从那个地狱般的地方放出来了。

少女在绿叶中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眼睛也好不容易适应了强光。

脑海里，那个响起那个怪物的声音：“捕猎——饿了——我饿了——”

他饿了，就是自己饿了——

少女躲在校园的中庭里，一颗榕树之下。

中庭是男校里的一个半封闭的小型公园，适合情侣散步，朋友聊天，也很适合背书。但现在正中午的时候，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她也不喜欢听到那些贵族公子哥们相互打闹的声音，因为和少女无关。

就在两个星期前，她还孤身一人站在城市那条魔幻而又肮脏的后街上，任凭着经过的男人们打量。

然后被带走——

噩梦般的日子。

而如今，她却身处于温暖的乐园之中。

少女的人生多半是在地下室、夜晚中度过的。少女始终没有资格在白昼中活动。

这番平静而温暖的风景，或许少女也曾经想拥有。

但少女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否值得拥有。

“看见那个人了吗？”颅内又是那个怪物的声音。

少女抿了抿嘴，她不得不承认，她必须要和这个怪物共生。这才是活下去的最好办法。

虽然他和她的思想近乎是一体的，但他可以操控她，她却只能被他利用。

她得臣服于他，最不公平的是她无法读到他的想法。

如果他的这份力量持续漫无目的地扩张，终有一天也会把这腐败的城市吞噬干净吧。

少女将视线转向了眼前一个陌生的少年。

左耳的一排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黑色的细碎短发里混杂着银灰色，眉眼浓密，却比同龄男生要秀气许多，性感的薄唇边荡漾着玩味的笑容。

他的嘴里似乎叼着一颗棒棒糖，走路姿态略微懒散。

只见他打了一个呵欠，看着手上的小本本，嘴里在念叨着：

“abandon

abandon……”

在背英语单词。

“让他成为你的第一个猎物吧。”颅内里的怪物窃笑着说道。

少女麻木地起身。

她从未捕猎过，她只是钓鱼竿上的臭虫鱼饵，从来没有当过猎人。

但她的身体被另一个灵魂控制，她不用点头同意，也不用摇头反抗，她站起来，但她感觉这幅躯体不再属于她。

少女面无表情地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他摘下了耳机，停止了背单词的念叨。

可是他好像没有转过身，为什么知道她就在他的背后呢。

“我……我叫克里斯塔。”少女看着自己身上的阿格莱亚学院的女生制服，有些结巴的回答道。

克里斯塔这个名字很奇怪的吧，很容易联想到那些夜晚工作的姐姐们吧，他一定会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我叫应子苏。”他转过身，锋利的目光下似乎流淌着淡淡的柔情。

或许他对所有女孩子都是这般地好吧。

少女微微一愣，只是轻轻地点头，微微垂下脑袋，双颊通红。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以前读过的王子与公主童话的绘本。

他温柔得有点像绘本里的王子。

“捕猎——”脑海里的那个怪物的声音还没有消逝。

少女努力地摇晃着脑袋，至少这一刻，她想让他的声音赶紧消逝。

“这里中午没有什么人，就是晒了一点。看你没有擦防晒的样子——”他凑到了少女的面前，似乎还未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一只手企图撩拨开她那有点厚重的斜刘海。

但少女迅速拍掉了他的手。

刘海，不能碰。那是一道丑陋的疤痕。

“快点——”怪物在催促。

“嗯？怎么了？”他又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少女摇了摇脑袋，像是想把脑袋里的声音消除。

可是，声音是无法消除的。

脑袋里一直是那个男人的呢喃声——

“吃掉那只老鼠！”

“狐狸，狐狸，狐狸肉！”

……

口袋里是一把手枪，装了消音器。这是捕猎的用具。

少女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名字叫应子苏，是个浑身没有缺点的人。而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美少女。想要接近他，最好的武器，就是女孩子美好的肉体。

脑海里的怪物如此分析道。

“克里斯塔，看你刚才脸色一直不大好的样子——”他关怀的话语正说了一半以后——

“咕咕咕——”少女的肚子发出了一阵怪响。

此刻，少女咬了咬嘴唇，恨不得将脑袋钻入地洞里，耳根子通红。

“原来是饿了啊。走，去食堂吃点东西吧——”他反而主动牵起少女的手。

他的手，原来这么暖和，和阳光的温度一样。

方向是，隐约散发着香气的地方。

少女的羞怯的眼眸多了几分神采——

那里的大门敞亮，不过这个时间点已经只有一两个人了。

少女尽量避开周围人的目光，生怕被其中的某个人给认出来了。

“不好意思，只能请你吃老鼠餐了。”他端着铁餐盘，放在少女的面前。

“老鼠餐？”少女看着眼前菜色鲜艳的食物，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而眼里却是悲伤。

他们怎么能把这叫做老鼠餐呢？少女咽下一口不甘的唾沫。

“怎么了？不喜欢吗？抱歉，我最近手头也有点紧。”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少女知道的——

老鼠，是喜欢在阴暗的地方活动的生物。不如说，在光明的地方露出身影，反而会被说：“现在的老鼠胆子可大了，敢在咱们眼皮底下乱窜。”

环境污染问题日益加重，新闻上也经常报道城市的下水道里的老鼠变异问题，它们不仅变得喜欢白天活动，而且体型巨大。

后来，逐渐成为上流社会的一个隐语，指那些灰溜溜地在城市或者在“污染区”做着最底层工作的蝼蚁们。

少女觉得自己就像是大白天乱窜的一只灰溜溜的老鼠，只是披上了人的外衣。要是衣服被扒光了，人人都会喊打的。

“老鼠啊？”少女在嘴里呢喃自言自语。

“大家都把这个叫老鼠餐，但我觉得还挺好吃的，还免费。”他又叼着一颗新的草莓味棒棒糖。

少女轻轻地点点头，将食物狼吞虎咽地送入嘴里。

他一只手侧着脑袋，一直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好像总想在她的脸上找到什么东西。

少女很快将一盘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你在哪个班，我送你。”他好心地问道。

班？

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我想回到刚才的那个地方。”

她的声音是低沉沉的。

“不是快上课了吗？翘课不大好哦。”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股心虚的感觉。

“我想，晒太阳。老鼠，也喜欢太阳的。”少女垂下脑袋，声音依然是低沉沉的。

他微微一愣，但点点头。

“好吧。”

少女的脑海里是混沌的，她偷偷地将手伸进了口袋里，摸到了那把坚硬的手枪。

校园的中庭很安静的。即使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绝不会暴露的。

“杀掉——然后吃掉——”脑海里是那个怪物催促的声音。

少女麻木地握住了那把枪，她回忆起了那个任务。

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无人的静谧之处。

“夏天的太阳挺毒的，克里斯塔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可不要——”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

少女开枪了，无声的子弹——

但子弹却打中了大榕树，视线中却不见他的影子。

少女紧握着枪，感觉心脏砰砰直跳，双手剧烈地颤抖着。

这是她第一次捕猎，不能出错。否则又要遭遇无尽的死亡轮回折磨，她受够了那些惨无人道的死法了。

可是，他躲到哪里去了？

忽然，少女感觉到后面有一阵呼吸的声音，但还不待她转过身子，他便扼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量是如此霸道，和刚才截然两种人，少女觉得自己绝无反攻的可能性。

手枪被他夺去——

少女感觉脑袋里嗡嗡地作响，浑身无法动弹。

子弹安静地打入她的太阳穴内，喷涌出黑色的鲜血。

“呃——”少女只能轻微地发出一点挣扎的声音。

再次对上他的眼神，却发现他墨色的眼瞳，已经是一片死寂般的，冰冷——

是敌意。

少女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事到如今，她还在期待着什么呢？

少女自己也不大明白，只是脑海里晃过了那时候在舞台上假扮成另一个自己的时候，拉过的《天鹅》，还在舞台下看到过一个在童话里才能存在的，王子陛下般的人物。

痛，但少女不想再承受这一切了——

这不公平，这一切都不公平！

少女摇晃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但凭借着最后一点意识，她掏出了那把小刀，刺向他的头颅。

他也许没有意料到少女会有如此强烈的杀意。但他还是顺利地夺过了少女用尽生命最后一股力量的偷袭。

他俊美的右脸上多了一刀浅浅的刀痕。

少女倒下，眼角淌过一丝泪水，嘴里最后呢喃的一句话是：“wubbalubba dub dub”

他一愣，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在少女的身体化作尘埃之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可是，他的脑海里却忽然感觉像是被强行入侵了一般，如同被大功率的电流彻底击中。眼前的人物、场景，一切都是混沌的。

可是他很快明白，那些在脑海里闪烁的，是记忆的碎片。

来自数十人，数百人——

地下室、老鼠、鲜血、锁链、银针、刑具、切割、杀戮、多人、器官……

他们痛苦而接近疯狂的尖叫声，混杂成了《广岛受难者挽歌》所演绎的人间地狱，里面，也包括了少女那如同老鼠般肮脏的记忆。

他同时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瞪大了死于般的眼睛，失去了呼吸。

在少女消失的最后一刻，他还是为她合上了双眼。

通过她的手所传递的记忆碎片也消失了——

他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起身，好不容易才缓过呼吸，几乎窒息。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他接触到了世界最阴暗的一面。

他捂住嘴，忍住呕吐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