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

……

还是不想死……

……

混沌的意识慢慢苏醒，回馈的神经传输到大脑，痛疼与饥饿相互涌上且无比汹涌，但能感到痛说明还是个好事。

手指开始微微抽动，王二朦胧的眼睛慢慢睁开，看到的是燃烧的火堆、火球。

那不切实际的虚幻之景。

好半天，他那混乱的视线才平稳下来，半睁开的眼睛这才看到了火堆旁另外的二人。

那是许长安和夏依沫。

可他没想那么多，空气中飘香的肉味疯狂的刺激着自己的感官，分泌出的口水滚动在喉咙中，粘稠而炽热。

像是连腿上的疼痛都被压了下去，脑海中只有大脑不断发出进食的信息素。

只不过王二的记忆出现了片断，有点像醉酒后醒来的感觉，他绞尽脑汁想回忆，但接着他想起了什么，那是关于当下的事情。

但他明白，自己得活下去。

疲惫不堪的身体和迷糊的意识，让王二竭尽全力挤出来的话语是那么的乏力，他嘶哑的喉咙低沉的像是重金属的摩擦。

“饿……”

“嗯？你说什么？”夏依沫向许长安问道，她刚刚以为是许长安在说话。

但许长安困惑的摇了摇头，反问道：“什么？”

“你刚刚不是说话了吗？好像说饿？……嗯？没吃饱吗？那我的给你吧。”

“不用。”

“哦……”夏依沫好像有点失落。

接着又是一顿沉默，没人想到是旁边的王二发出的声音。

如果可以翻个白眼，王二绝对会表示自己内心的欲哭无泪，他本来就饿的不行，现在这一折腾像是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般，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他不屈再次张开了嘴，仿佛用尽了全力。

“饿啊……”

声音挺大的。

夏依沫顿时抬头——许长安也抬头了，二人对视，眼神中露出了不解。

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二人整齐划一的回头，向王二看了过去。

注意到这一幕的王二心里像是要跳起来了一般，喜极而泣般，连忙哭诉道：“姑奶奶、姑爷爷……饿……能给我吃一口吗？……就一口，真的要饿死了……”

他的声音像是十分气虚，发自在内心的乞求，可他似乎忘了自己一开始的所作所为，只想着自己的可伶之处。

夏依沫见状，看了几眼便回过了头去，虽然惊讶于对方居然还有一口气吊着，但爱恨分明，记仇无比的夏依沫是不会轻易原谅别人的。

特别还戳到了最重要的点，那绝对不能原谅。

许长安也是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有点犹豫——他终归还是带着些许怜悯。

因为对方是一个人。

不过许长安也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依旧微微低眉，目光来回扫了扫王二便收回。

但其实这样就够了——王二像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般，整个人一振，红着眼，咬着牙用手抓着土地，慢慢的爬到了许长安的面前。

他声泪俱下的说道：

“我错了、我错了……哥，我不该做那种事……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真的不会……我真的不想死……求你了……求你了……”

王二的乞求回荡在许长安的身边……这是来自将死之人的请求。

但看不下去的夏依沫都想一脚把他踹飞，因为实在是太无耻了。

明明自己先动的手，打不过还能厚脸皮的求饶，求饶就算了，现在还想要许长安等人赠予吃食。

白嫖的究极奥义。

夏依沫想着，越想越气，最后都站起了身，打算动手发生点肌肤之亲(物理)

不过许长安阻止了她。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挥手示意，然后看着王二。

他的目光中带着审问，思索了许久过后，许长安轻叹的说道：

“我问你三件事，如诺你答了上来，此事便算了。”

王二听罢，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像小鸡琢米般。

许长安见状，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悲伤，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般，句句刻苦铭心。

“魔族来了……你们为什么不通知城里的百姓一起走？哪怕早上十分钟，安山县都会多出几万的人逃出去，而不是等到城破，血流成河。”

许长安眼神暗淡，说完，他便盯着王二看了起来，他想要知道答案，很想很想。

但王二却是一愣，随后整个人顿时泣不成声的说道：

“我……我们也不知道啊……草……那杀千刀的魔族说来就来了！……我他娘到现在还以为是作梦，他娘的……老子那天都想好下哨后怎么喝酒了，可魔族就是来了啊！……”

“我就是个杂兵……我他娘怎么知道……没死在哪里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玛德……”

像是说道了什么痛心的事情，王二已经哭的不成个人样了，缓了好半天才逐渐平静了下来，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

许长安见状，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只好长出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许长安再次开口问道：

“你说你是打不过才逃的，那我问你，你杀了多少魔族？”

“十三头。”

王二有点无力的回答道，却毫不犹豫。

哭其实是很耗体力的一件事，而大哭过的王二已经在喘气了，才加上饥饿无力，所以他才会又变成这样。

许长安又问：“那为何不接着杀？”

“因为……打不过了……那魔族真的、真的就跟杀不完一样……“王二又红了眼，“刚刚砍死的下去又有爬了上来，城墙上倒下去的尸体都堆的比人高。”

“还有另外一个怪物……真的，五六米高，你让我拿刀去砍，我怕连腰都砍不到。”

“那里跳下去了几百个筑基的，最后……”

“没一个人能回来。”

王二红着眼低声说道，声音轻飘的如同浮雪。

“……”

听到这里，寂静的世界下……最后是许长安软弱下的内心。

他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有着仁慈、有着憎恨、有着欢喜悲痛的普通人。

逃兵放在现在其实应该枪毙——但如果是打也打不了、只是送死的战争，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逃，因为人只有一条命，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他能理解王二苟且偷生的想法，换作他，也许他也会那么做，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

就好像第一次见到魔族时一样，被自己的下人拉着跑，那几乎是看着一群人动了起来，自己也跟着动了起来。

而在决定生死的战场上，之所以逃兵会被枪毙，是因为出现了第一个，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溃不成军。

因为谁也不想死。

所以都拼了命的活下来。

赴死其实是违反了刻在人类DNA里的理念，很多奇怪的东西都会往人类的DNA里面刻，这个也不除外。

但最起码，面前的这个男人还砍死了十几头食尸鬼。

所以许长安软弱了下来……但不代表他就喜欢这种行为，救死扶伤之后从此别过，搭一把手后他和王二便再也没有关系了，各走各的。

至少，许长安现在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