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的很抱歉...”

金鹿号的船舱中,一向高贵冷淡的贵族少女低着头,向所有人羞愧地道着歉。

“是我一时冲动...”

“好了好了...你再说下去就该换我们不好意思了。”

娜可摆了摆手,叫停了看上去明显非常自责的露娜。

“先说说怎么回事吧,那样冲动的举动确实不像是你的性格。”

露娜重新回到座位上,摆正了一下表情,解释道:

“因为我担心皇帝前日的举动是在向我施压...”

“你是说他昨天在饭桌上和你说的那些?”

“我起初认为他有意拉拢海瓦萨的复兴派势力,所以才会跟我说那些,如果单纯只是这样,那以我的立场想要拒绝或是接受都很容易。但他提到了海瓦萨正受到瑞曼这样的外部力量控制、一旦发生政变便会立刻遭到介入的事实...”

“你担心他是在暗示,罗慕伦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是吗?”

高文逐渐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确实,但从他的措辞上,可以理解为他确实有意扶持复兴派的地下活动,但这反过来也可以当成是个威胁...但这都是揣测而已,实质上他没有做出什么担保。”

“正是因为没有担保,他的那番话才可能被随意解读,对我们是这样,对说出话的人自己也是这样。”

娜可摆了摆手,她已经彻底理解了露娜刚刚冲动举动的原因: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只是你没想过这样把我们牵扯进来,归根结底是在给其他人添麻烦吗?”

“在阿尔比恩的时候我好像跟你说过一样的话?”

露娜犀利的反击立刻把娜可呛住,猫耳少女尴尬地挠起头,其他人闻言也是会心一笑。

虽然是露娜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但事到如今,也没有人会放着这样的事情不管。少女们之间不言自明的默契决定了大家都不会再在这件事上表示反对,于是接下来,她们开始探讨起这场竞赛该如何应对。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这样的探讨并没什么意义...因为现在的队伍最终是要被打乱的,与很可能在三天后变成比赛中的“对手”的同伴们可没法讨论什么策略。

“总之,就当成是前段时间诸多琐事和枯燥航海之后的一场有趣的消遣活动好了,不需要太过费神。”

娜可如此总结道,会议这就算结束了,少女们也回到各自房间休息。

另一边,视线回到罗慕伦驻伏尔坎大使馆,罗慕伦帝国的皇帝陛下正靠坐在自己的房间中央办公桌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房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侍者推门而入:

“陛下,伏尔坎海军的江风少校来了。”

“请她进来。”

皇帝睁开眼睛,一位身着黑色披风式军装的狐种少女正好走进来。这正是先前伊迪亚她们与皇帝会面时,站在他身后的那两名“护卫”之一。

“特使先生命在下传信,战略级近未来占卜术式‘惠更斯(Huygens)’已在伏尔坎全境架设完毕,地脉增幅辅助术式‘卡西尼(Cassini)’的收尾工作正由滩风负责监督,预计也将在今夜零点之前完成。”

“辛苦了。”

皇帝站起身,从桌上端起盛有某种淡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倒满一杯递给江风:

“有时间坐一坐吗?”

“...当然,陛下。”

少女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淡绿色液体:

“罗慕伦麦酒(Romulan ale)...”

“是低度酒精的类型。”

感受着所谓“低度酒精”的辛辣在喉中回荡,江风端起杯子,干脆地将酒一饮而尽。

“所以,有什么话想问?”

皇帝保持着平淡的面部表情,若无其事般地发问道:

“如果只是传讯,你不必亲自前来,也不用挑选这样的时间。”

“陛下明察...”

江风将酒杯放在一边,脸上被“低度酒精”搞出来的微微红晕还未退却:

“其实是在下今天在门外听到了您和其他人的对话...您似乎告诉她们,占卜的最终结果与她们的表现和输赢无关?可作为承担术式架设工作的军官,在下觉得有必要就这个问题向您问个明白。”

“你觉得朕隐瞒了实情,而这有可能对术式的运作造成影响?”

“恕在下冒昧,陛下...”

江风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接下来的话打断:

“朕理解你的担忧,但考虑到有关这一术式的本质目的对她们同样有所隐瞒,不告诉她们实情只是希望她们能够切实配合,当然,也免得她们中一些人真的为此拼命。”

“但这样的隐瞒真的不会改变最终的结论、影响未来的走向吗?”

“占卜就像把‘宏观现实’缩放到一张微观的棋盘上,为每一个棋子、以及它的所有行动都附加上对应的现实‘定义’,即使棋子本身具有独立的智慧,这些‘定义’的存在也将直接或间接地决定它们行动的走向。这样庞大而复杂的术式,其结果一定会影响未来,因为我们‘观察者’也将无可避免地按照‘结果’来行事,无论是为了避免未来走向那样的结局,抑或是促成它。而倘若告诉她们真相,将会为占卜的推演带来难以控制的变量。”

见江风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皇帝轻笑道:

“挺讽刺的不是吗?究竟是我们的行动在决定占卜的结果,还是占卜的结果在决定我们的行动...这样的矛盾常常为暗魔法使用者带来困扰,但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即从我们决定占卜的时刻起,它的结果就必然或多或少、切实地对未来产生影响。”

“这不是暗魔法力量对未来的直接干涉...而是...社会学意义上的规律?”

“你说的反倒让朕有些迷糊了,少校。”

皇帝站起身,端起酒瓶为自己满上一杯,接着转换了话题:

“你对早期占卜之中的‘星相学’...或者叫‘占星术’,有多少了解?”

“在下是海军军官,陛下,航海必备程度的观星技巧还是知道的,虽然这应该与占星术有挺大的差别。”

“两者是有共通性的,前者是早期对暗魔法了解匮乏的文明,妄图从星象中解读未来的、愚蠢盲目而又值得认可的尝试,而后者则更为务实地尝试从星象中观测出某种实质性的信息,并将之利用...但是,前者却在历史上的短短十几年内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衰败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不是因为您说的...这种尝试‘很愚蠢’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因为那些占星者们逐渐意识到了,从星象之中无法解读出任何东西。不止是占卜意义上的解读,从自然科学的天文技术层面解读,从古至今、文明诞生以来,笼罩在我们头顶的这片天空之上的群星,从来便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层亘古不变的‘帷幕’罢了。”

皇帝的话在江风听来愈发像是某种谜语,她感到不能理解,又或许是些微地理解了,却又本能地选择不去相信。

“恕在下愚昧,这是您的某种暗示吗?”

“偶尔试着想想吧,中校,想想那个所谓的‘守护灵与创世纪’的传说...当然,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去理解什么,权当朕只是酒后助兴,随口说说而已。”

皇帝轻声笑了笑,表情却显得有些机械:

“至少朕觉得你应该得到自己想要的解答了。”

“还有一事...在下对您前日与海瓦萨的前王女会面一事还有所疑虑。”

“哦,直白地说,那的确是为了确保她们会参与这次行动,但朕于公主殿下的暗示也并非虚伪。”

“可您同样邀请了那位名为伊迪亚的少女...”

“这个的理由不是很明显吗?”

“...在占卜术式发动前做出可能对未来造成重大改变的决策,或是对‘对象’和‘媒介’的过多接触,这同样有可能为术式的演算带来不必要的变数。”

“这自然只能期望‘卡西尼-惠更斯’的联合术式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了。”

皇帝将酒杯端在面前,轻轻摇晃起杯中之酒。穿过那透明的玻璃和其中浑浊的液体,以及在那之后架于鼻梁之上的薄薄镜片,这个身居高位的同时、心底深藏某些不可告人秘辛的青年男子的双眼,在江风的眼中显得愈发扑朔迷离:

“毕竟于朕个人而言,也不是很希望看到一个‘事事命中注定’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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