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绵延深入至都护城的每一个角落。
直至这偌大城池中，连哪怕一只蟑螂都不再存活为止。
而后，黑雾凝聚。
从成型的黑雾中，迅速构建起了强盛的生命。
没有衣服。
鳞片却取代了原本衣物的作用。
班易仍是人形。
没有角、没有尾巴，现在的他，仅仅是一个被仿佛以鳞片组成的铠甲包裹全身的，一名年轻战士。
…是的。
年轻。
原本就不显老态的他，再次回归到了二十余岁全盛期时的身体状态。
又或许是，仅仅貌似如此。
“这样就好。”
当身体周遭的黑雾散尽时，风正停歇。
惨黄的沙漠中，都护城伫立在阿憟圣山脚下，却被显出了一层阴沉晦暗的死寂色调。
树木依旧茂郁繁盛、泉水依旧清澈凉爽。
“……”爱丽丝静静地看着他。
她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再也产生不出来了……
“……”班易同样平静地注视着这个受月亮女神庇护的少女。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他问。
爱丽丝不答。
“你刚才不是说——”班易道：“我是畜生。我禽兽不如的么？”
爱丽丝依旧一言不发。
从她的瞳孔中，班易寻找不到哪怕一丝的感**彩。
“你生气了？”他一皱眉：“真的？为什么？”
他道：“不过是牺牲一部分人，让他们成为我战胜你的代价。”
“无论是你，还是天选者陛下他们——果然，我永远没法理解你们人类的心情。”
“也许是因为，我本就不是人类……”（班易）
“给我闭嘴。”爱丽丝小声说。
她以颤抖的声调，尽一切可能的压抑着胸腔中险些爆炸而出的疯狂怒火。“少给我在这里假装怪物了……”
“真的怪物，怎么可能在人类中间伪装得那么正常。”
“真的怪物，怎么可能理解人类的道德和正义、怜悯和认可。”
“一个真的怪物——他怎么可能，会对强大的那些心怀憧憬、对弱小的那些熟视无睹。”
“你分明是人！！！！”
爱丽丝恨声叫道：“你理解一切人的情绪、人的喜乐、人的愤怒！！”
“过去、现在，你都是按照人类的方式活着！！”
“少给我站在这边假装什么都不懂的怪物！”
“即便我不是苏南沙人，至少我也知道，你效忠于那个苏南沙帝国的天选者、你立誓保护你所统治下的人民！！”
她满腔的憎恨与愤怒，还从未达到过这种地步。
就算在父母被杀的那个瞬间——爱丽丝·巴提尔，也仅仅是在痛恨自己的无力，以及国王的卑劣……
还有命运不公。
可是，无论如何。一整座城市中的十数万人口，都绝不该迎接这样的命运。
像这样的……
这样的……
“我早就不是人了。”
班易道：“我试图理解你恨我的心情。但，恕我直言。”
他迎向爱丽丝，于空中缓步走去。
一边行走，一边尚有他作为半龙人无法储存的从都护城全部生灵处掠取的魔力，向外飘逸。
“小孩子会为了玩乐，用开水灌浇蚂蚁的巢穴。”
“成年人会为了生计，刨除土壤、用药剂杀死泥土中无数顽强的植物。”
爱丽丝企图用这愤怒驱使自己战斗。
但这只是徒劳。
愤怒仅仅是愤怒。
它做不成任何事。
班易首先行动。相比起爱丽丝，他依旧称得上速度过慢。
但是这一次，他却拥有了非常、非常、非常多的足够自己尽情挥霍的魔力。
“我无意为自己辩解任何事。”
当爱丽丝试图闪避。班易手臂在挥舞的同时，扫出了强劲的化作黑影的强劲力道。
他正在熟悉现在这具年轻化后的身体。
“杀了就是杀了。我曾向天选者给出过承诺，现在无非是背弃了这个承诺。”
“可那又如何？”
“什么叫那又如何——！！”爱丽丝再次被激怒。
在她手中，月亮女神的神力再度凝聚成了剑刃。
身形闪烁，爱丽丝重又逼近至班易近前。
她尽全力劈斩。
但由神力凝成的武器，却只是在对方的手臂鳞甲上，留下了一道非常浅的白痕。
“你杀了人！太多无辜的人！就算杀死这样的根本没有任何过错的他们，即便一次性害死了这么多人，你也毫无懊悔之意吗？！！”
她接连挥斩，手中的剑刃好似月夜下辉煌的明光。
班易却仅仅是一边缓步后退，一边用手不停地挡下爱丽丝的斩击。
“你自乱阵脚。”
他道：“像这样的，对胜利的执着程度还不如对一群人类的怜悯之情的孬种……”
骤地、
他荡开爱丽丝下一剑，身体向下一潜，乘势突入向前。
轰——！
在爱丽丝的被月亮女神神力庇护着的身体上，班易揍出了结实的一拳。
“咕——！！”女孩被这力道会心一击，登时扰乱了步调。
不等她反应过来，班易已经接连将灌注了大量魔力的拳头，似暴雨般击打在了她的周身。
若不是有月亮女神的力量为基底。只是这一套重拳，爱丽丝恐怕就会被打烂成空中的一片血雨。
“而且。”当爱丽丝似一块石头坠地的瞬间，班易立于高空，面色不变：
“如果不是你主动挑衅，问题也不会严重到现在这种地步。”
“现在我这样说了。”
他抬手，掌中聚起了一团漆黑的魔力。
旋即，班易抡圆手臂，将这团魔力重重按下：“难道你会去自我反省吗？！”
爱丽丝在坠落途中，尝试调整身形；可身体却痛得没法控制，只能任由自己继续下坠。
但她绝不肯就这样被轻易杀死。
竭尽全力的，爱丽丝将体内神力连同魔力一并聚集。试图令自己不至于被接下来的这股魔力击杀。
但班易却已经先行闪烁到了她身侧。
“如果你直到现在都不肯全身心战斗，而是依旧在这种屁用没有的小事上叽叽歪歪……”
“那就去——”
“死吧！！！”
一声断喝。
班易将手刀劈在了爱丽丝后背上。只一击，便将她的脊骨打成了正常情况下难以曲折的角度。
“咔啊——”从女孩口中，发出了濒死的咳叫声。
意识险些就骤停了。
可月亮女神的神力，却在她即将死去的瞬间重新连接了脊骨，这才使得爱丽丝没能殒命。
但与此同时，班易挥下的魔力也已经砸在了她的娇躯上。
魔力仿若一记重锤。在击垮并摧毁的同时，也将无穷尽的威压骤地坠下。
这一击，直凭将爱丽丝砸在了地上。地面立时破开了一个深坑，爆炸声接踵而至。四散的魔力迅速崩解扩张，猛烈的轰击更间接摧垮了都护城这一方角落中的绝大部分的低矮楼房及街巷广场、树木喷泉。
……
但，整座城市依旧是静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