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这些年诗会少有举办,其原因从张生这次办的诗会就差不多能看得出端倪了。

因为吧,若是有人写‘下河捉鹅医肚饿,食完翻归锄老婆’这种打油诗还好,毕竟打油诗偶尔也有流传甚广的,且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失为聚集人气的一种法子——来自李素前世的经验,某些情况下没话题才最要命,没话题就没流量,没流量就没热度,没热度就……

就凉了。

和某个叫老夫的写手一样一样的,写着写着,凉了……

南方的诗会多有大才参与,甚至会引来一些高官、名士乃至青楼名妓的围观,办的那叫一个花团锦簇,而张生今日这诗会,莫说名士名妓了,连学政那边都没来人,估摸着是觉得辣眼睛吧。

总之,兴庆府这群人写景物的尚好,有一些‘秋风藏鸟影,江树草麻成’之流貌似强行凑成的诗,可某些人爱写忧国忧民,却忧不到点子上,还爱玩个比喻,做出‘人处山霜月,萧萧广虚野’这种让人一头雾水的东西……

白居易作诗有‘老妪能解’一说,这说的是他每作一首诗就念给老年妇女听,不懂就改,力求做到她们能懂,形容诗文明白易懂。可兴庆府的才子们貌似不懂这茬,他们做的诗力求旁人听不懂,所以么……

收上来的几首诗念过后,站在台上的张生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作的这是神马玩意?玩呢?

不得不说,张生自看过幽云居士的诗后,看旁人的作品都像粪作……

楼上的包厢里几位千金小姐听了几首诗后也均摇头叹息:“年前我曾随父亲去过凤翔府,便是那边的诗会也比这儿的强的多呢!”

“谁说不是?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都敢拿出来!”

“那周、王二人今日还未拿出新作吧?”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他们也就在这兴庆府能稍稍压过旁人一头了,便是在凤翔府他们也是丢人的货,听不听无所谓。”

“就是啊!兴庆府学多白痴,井底之蛙也作诗,忍把现眼做露脸,学政大人知不知?”

“噗嗤,姐姐这首诗倒是比他们那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好多了呢!”

众女笑了一阵后,又有人道:“那张公子急吼吼的办诗会,我还道是谁有了佳作,早知依旧是老样子我便不来了!”

“就是说啊!”

这群大小姐虽不会作诗,但一般的品鉴能力还是有的,因而听得几首诗后就不由得意兴阑珊了。

而楼下的周、王二人却不知自己早就被这群大小姐定了性,他们依然抱着作出一首佳作然后抱得美人归的美梦,此时两人正假装凝神苦思呢——这是要表现自己现场作诗的能力,即便他们早准备好了诗。

但就在此时,台上的张生忽然扬声笑道:“不瞒诸位说,今日这诗会,一来是许久未曾有过,张某想着能和大伙聚聚,也提提我们兴庆府的文气;这二来么,却是张某近日偶然看到一首堪称神作的诗,心痒难耐下不由得想和大伙分享一下。”

台下楼上的人们都是一愣:原以为张生是自己作了诗,却不曾想只是看到一首佳作?这却是让人有些意外啊。

而正在假装酝酿的周、王二人也不由得错愕:怎么不按基本法来呢?好歹等我们先开口啊!

这两人可谓是十分鸡贼,一方面是想着让旁人先上,他们也好盖过这些人;另一方面是想着让对方先上,若是自己准备的诗不如对方,那就直说自己今日没思路就对了,怎么都不吃亏。

可张生若是真拿出一首上佳之作,那在他之后拿出自己的诗岂不是自找打脸?

他们倒是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少。

更绝的是,若在张生之前开口,哪怕张生拿出佳作,那么在佳作的影响下旁的诗就都不会被记得,哪怕被碾压的渣都不剩吧,可前面还有许多粪作呢,大家一起丢人也就不算丢人了。

这时有人朝台上喊道:“诗会哪有拿现成的诗来凑数的?况且这是我们兴庆府的诗会,拿旁人的诗来算怎么回事?”

这也是兴庆府诗会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因为吧,当初有人带着别的州府的人来参加诗会,结果那人一个人碾压了全场,让整个兴庆府的读书人面子全无……

因此听得这人喊起来,四下的读书人纷纷赞同。

张生摆摆手笑道:“诸位稍安勿躁,我岂不知规矩?只是这首诗的作者便是我们兴庆府的人,且诗也是新进之作,只是张某实在难以请到这位莅临,便只好拿他的诗来分享了。”

这事儿虽然不合常理,但也不是难以接受,毕竟么……

若真是好诗,那兴庆府的读书人也算是有个遮羞布了。

张生轻咳一声,开始朗诵:“且听好了: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嘶……”

张生刚刚开口,台下便是一片抽冷气的声音——放在李素前世,大体上现场会是一片‘卧槽’的声音:神作啊!真特么是神作啊!

便是楼上包厢里的千金小姐们,听得这几句后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有人甚至从屋内跑出来,站在走廊瞪大眼睛往下看——然后才想起,人家说了作者没来……

张生顿了顿继续念诗,在场的人们恍惚间宛若看到一个浊世佳公子在月夜花下独酌,无人亲近的冷落情景。但他以月为友,对酒当歌,和影子玩耍,失意中却依然豁达乐观,狂放不羁,豪迈的一塌糊涂……

待得张生念完诗,广德楼里一片寂静,良久后才有人惊呼:“果然是神作!张公子,敢问作诗的大才是哪位?”

“为何不请此人来诗会!”

“我兴庆府……我兴庆府终于出了个大才啊……”

楼上的千金小姐们也不由得捏紧了自己手里的手帕,甚至有两位还在抹眼泪:如此飘渺的佳公子,却无人陪他饮酒……

好想陪陪他啊!

在众人乱糟糟的喊叫中,张生一脸得意,宛若这诗是他作的一般:“此人号幽云居士,隐居山中,所以张某不曾与他会面,也不曾见过这位高人。若诸位想知道详情,明日便去脂粉街那边的幽云庄问问吧!”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李素已经睡下了,他浑然不知自己在毫不知情且从未到场的情况下,狠狠的装了一波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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