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卯时,斜雾朦胧,或弥漫在空气中,或翻滚于脚边。正值旭日东升之际,此时此刻,距离宜安城外十里的林间小道上,有三人行于路上。

正是张铭、郑宇梵和欧阳黎明此三人,早些时候离了那无人小屋,此刻正闲散着步子走在这幽静无人的曲径之中,迷雾虽浓厚,但不至于叫人迷失了方向……至少张铭对自己的方向感还是很有自信的,他们一路往东南方向行进,这是启程时,郑宇梵为他们指明的方向。

『为何要往内地走?』张铭也曾发出过此般疑惑,但后者似乎并不想对此多做解释,只是稍稍耸了耸肩说:『我留在宜安只是个幌子,目的只是为了吸引官府注意罢了,真货早被我暗中送出城去……否则,仅凭那帮瓜怂,真以为能擒住我?』

『……』面对刀客的王婆卖瓜,张铭只是在心底默默唾了一口,并没有真的理会。

一行三人中,柔弱少年的脑袋上俨然多了一个大肿包,此刻正瘫死在张铭背上不省人事。刀客则紧随其后,但始终保持在四尺开外。

『原来你早知道自己被下了药?』郑宇梵对此前、张铭得知屋主人真相后的平淡反应还稍有些在意……感觉他像是故意拿自己寻开心。

而提及此事,后者只给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顺带回以一句慵懒的解释说道:『醒来后才察觉的!我自个睡得浅,尤其有你这么个危险人物在旁边,不出意外绝不可能睡得那么沉……所以只可能是被人阴了,没错!』

『……』原来是这样么?刀客有些无语。

『而小子体质不如我,那药量对他来说有些过了……』讲到这,张铭就有点后悔,方才替小子疏通神经脉络后,本来已经清醒了有七八分,只要稍加缓和,给他喝口水什么的,起码现在靠自己走路绝不成问题!

……结果一时糊涂,自己又亲手将他砸晕了回去。

一不小心就用力过头了,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不是挺有心眼的么?刚才为何还装作蒙在鼓里的样子?』郑宇梵双手一摊,冷笑着说道。

『因为小爷成心跟你过不去!』换来的是一声没好气的回答。

『成!我这累赘现在还得仰仗您呢,您是爷,说啥就是啥……话说你不累么?』

刀客的眼神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张铭,嘴角上扬至一个微妙的弧度,试探性地做出询问。

张铭一边背着黎明小子,一边还得看着刺客老贼,不仅行李全由他一人独揽,身上还多挂了两把沉重的刀具、一捆极细的透明丝线和其他一堆乱七八糟的暗器小玩意儿……

『东西那么多,不嫌重吗?要不我替你拿下「龙斩气」?毕竟,这刀是挺重的。』

『这什么倒霉刀铭……丫想得倒美!待小爷拿回龙剑后,这些自会还你!现在就别想着有屎吃了!』张铭自早上醒来,脾气就一直不是很好,借着火气正旺,他回过头冲着郑宇梵狠狠地痛骂了两句。

『怎么?信不过我呀?……别的不敢说,你给我安的这个玩意儿是真的要命!一身本领使不出来,现在的我就算有「龙斩」在手也威胁不了你,还怕什么呢?』

郑宇梵两手空空,着实是闲的自在,他说要替张铭分担一点东西也并不是全无诚意,毕竟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他也不想在遇到奇袭的时候,张铭会因为身上重物太多而赶不及出手相救罢。

『少来这套!别以为我没注意,你方才顺了人家里的东西吧?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打什么歪主意,那种小玩意伤不了我。』

『呵呵,确实,小剃刀是伤不了你,但是这位少年可不比你……』郑宇梵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毫无波澜的双眼中,骤时暴射出杀戮的精光。

与此同时,张铭停住了脚步。

他背着欧阳黎明缓缓地回过头,跟随在其身后的郑宇梵也愣了一下,在跟他对上眼神的那一刻,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仿佛整条脊骨都被人紧紧捏在手里,狂暴的野兽磨砺着爪牙,齿缝间喷吐出灼热的气息,在耳边发出威慑的低语——

『有种就试试看。』

冰冷、毫无温度的一句话,让暂时失去权能的死神默默收敛了狂气,甘愿退让三分。

『哼!说笑的……那些东西我找地方丢掉了,虽然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但也不至于拿那种肮脏的小玩具代替。』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也不知为何,张铭突然松了口气——确实,就算现在的郑宇梵没有与他对抗的功力,但拿起刀捅死人这种事儿,郑宇梵可是职业水准!稍有不慎,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话说你这个人啊,也真是恶趣味……』

刀客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怎么说?』

浪人气急败坏地指着身后的刀客,像是翻旧账似的,一顿咬牙切齿地痛骂道:『总爱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你说你不偷东西会死是吗?你图什么呀?』

对于这个问题,郑宇梵扶额弄鬓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最终只吐露一句:『哼嗯……就当是我的个人爱好罢,我也没义务向你解释那么多。』

『……果然,我跟你这种人真的合不来。』

……

『哈、哈、呼——』

男人躲在雾气弥漫的树林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呼出的热气散到空气中,迅速凝成水珠,然后彻底消失在浓雾当中,犹如一缕破碎的残魂。

他一直在守候,等着那三人离开他的宅邸,再过半个时辰,确认那伙人不再有折返的念头之后,他才能回去!

……怪物!今早他终于确定了,那帮人都是怪物!

且不说那个无常厉鬼一样的家伙,今早最先出来的那人昨晚分明喝了整整一碗水,摄取的药量足够让他睡上三天三夜!可今日一大早,他就能活蹦乱跳地大包小包提着走路了?!

难道是药放久失效了?不该啊?前几天刚配的,理当新鲜着呢!

好在他昨晚跑得快,才勉强逃过一劫!否则万一事做到一半,那俩货儿突然醒过来……他无法想象自己会是怎么个死法。

不过、嘿嘿……回头想想还真是刺激呢!

下次得找人进购些质量好点儿的药粉了,原以为天冷,放外头应该不会怎样,兴许是跟空气和水汽接触得太多,变质了吧?

不管了!他现在必须赶紧回去升起炉灶,把炕热一热,没想到清晨的气温降得比子夜还要冷!再蹲久哪怕一刻钟,他怕自己真的会冻死在这里!

『……呼~呼——活过来了!』

好不容易生起火来,炕还在加热,他等不及,就干脆蹲在锅炉前满足地烤起手脚来,噢……这火焰的暖意直通心底,昨夜发生的事儿他几乎都抛却至脑后了。

果然!眼前的温暖才是真正的幸福啊!虽然女人的滋味相对而言更加饱满鲜美,但跟这等平凡、简单的享受比起来,果然还是后者更加……

咚、咚、咚——

门外骤地又响起了叩门声。男人登时吓得跳了起来!一脚踢翻了正烧开水的铁壶,可惜了那壶腾腾的热水,洒了一地。

『……谁?谁呀?!』兴许不是那伙人呢?他搁心底里安慰着自己,料想他们应该也不至于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手吧?故意做出离开的假象,实则在等他扛不住现身?

不、应该不会的!不会的……可要万一真的是,那该如何是好?

『请问有人在吗?我们想讨口水喝!』是个女人的声音。

不、不是他们!男人心底的恐惧顿时消去了大半——好啊!刚跑了鸭子又送上羊肉!老天爷待他不薄啊!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讲的就是如此吧!

他整理好衣装,拖着步子走向门前,迫不及待地推开门——

随着门扇缓缓打开,男人眼前出现了一位绝尘的女子!

一席短身素衣虚掩着傲人的山峰,横在两峰之间的一线深沟一览无遗,腰间的一围战裙也只是正好挡到了重要之处,裙下是一双诱人目光的雪白大腿,后腰上别着一对短刀,明目张胆的藏在皮制的鞘里。

女子冷着脸看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异常的目光,一双祖母绿的眸子顿时冷到了冰点!

男人盯着女子的胸口和腿根,心想道:这种天气,如此穿着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冷吗?

『姑娘快!快进屋,你穿得如此稀薄,要小心着凉才是!』男人连忙摆出了他最擅长的善良温婉的性格,刚想邀这女子进屋,却才发觉,女子身后竟还跟着另外两人!

——而且是两个男人!

『二玲儿!听见没?人说你穿的太少了,叫你小心着凉!嘿嘿……』

说话的是其中一位,胡须遍布络腮满脸的粗旷男子,比起女子的穿着来,此人的衣装更是稀薄!上半身几乎是裸露的,只有一件粗麻制的短衣,一身结实到恐怖的肌肉青筋遍布、肉眼可见,言行举止简直粗旷得像头野兽!

『别逗她了!杀气都传到我这儿来了。』

另一位,看上去则正常得多,一席灰色长袍,罩着纯色素衣,举止彬彬,像是文坛名家出身的贵公子!整齐的发冠、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玉佩、手中不离象征着文人雅士的折扇,此番种种,都无不昭示着此人的出身显贵。

『这位兄弟,可能讨杯水喝?』男人只顾着发懵,随后只听那位公子开口,将他的神拉回了现实。

『可、可以……』

真是太惨了,太惨了……连着两次,都是这么完美的猎物,却都夹杂在其他男人中间,叫他无法下手!好比在你最饥饿的时候将一口香喷喷的肉送到你嘴边,但却同时在你和肉之前架着一柄铡刀,如果敢伸头,铡刀就会砍落——那种求而不得的煎熬!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三人随后跟随男人走进屋里,这时候,那公子像是随口一般,突然提及问道:『噢!对了,顺便问一句……可曾见到过一个随身佩着长倭刀的男人?身材高大,长得还有些、凶神恶煞?』

男人突然愣住了,他缓缓地回过头,看着身后那三个人……女子冷面如霜、大汉笑面如虎、就连那面带微笑的翩翩公子,在他眼中突然也变成了狂笑的恶鬼!

恶鬼利齿微张,缓缓而约婉说道——

『可以告诉我们,他往哪儿走了吗?』

……

好不容易有空更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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