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好肉汤的时候，奶奶刚好推着小车子从外面回来。
打开门，看到屋子里的我，奶奶相当的惊讶，连小推车上的铁桶都顾不得搬进来，直接拄着拐杖走到了厨房这边。
“今天也没有课嘛？”
“啊不是，我过来看看爷爷，他生病了，在六医院那边。”
我把蒸好的肉汤用一个小铁碗装好，洗干净锅碗瓢盆：“爸爸和你说了吗？”
“爸爸？”
奶奶有些迷惑：“是……是你以前那个爸爸吗？”
“对啊，好久以前那个爸爸。”
“没听说。”
“所以奶奶呀，你得学学用手机了，现在大家都用智能机呢，看电影，看新闻，比如那个微信吧，如果奶奶你白天在外面卖东西，没客人的时候可以给我发消息的呀。”
我试着在装有肉汤的袋子上打了一个蝴蝶结：“奶奶你每天都用微信收钱，那个可不只是钱包，还可以聊天的。”
“是……是嘛？”
奶奶有些半懂不懂的样子：“那可不就跟短信一样吗？我给你发消息，不会打扰到你学习的吗？”
“我看到了你的消息就会回的嘛，大家都在用，反正奶奶你不发也会有别的同学给我发消息对不对？都是打扰，不如你来打扰咯。”
我走到门口，帮奶奶把那些还装有一些两份绿豆沙的铁桶搬进来。
“其实奶奶以后你可以试试卖那个糍粑，还有米糕粽子什么的，那些装到车子上就可以了，不用这么麻烦。”
“那些有人吃的吗？”
“有的，奶奶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我牵过了奶奶的手：“走吧，去看看爷爷。”
“喔……哦……”
从廖家村到第六人民医院这段路，我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奶奶聊着天。
我知道奶奶这一代人其实什么也不缺。
他们缺的，是子女的陪伴。
有时候我们的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能让他们开心老半天。
为什么那种小区里开设的什么保健品、营养品店每天都挤满了老人？是因为他们傻？他们怕死？觉得这种保健品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都不是，只是因为那里热闹。
那些搞推销的很会说话，每天都会跟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的老爷爷老奶奶说您辛苦啦，今天要记得按时吃饭什么的。
所以，那种一看就是骗子的店老人喜欢去，那里有人可以陪他们说话。
在跳河之前，闭昕雪本人对奶奶已经很长时间处于那种“爱理不理”的态度了。
嫌奶奶烦，嫌奶奶唠叨，嫌弃自己出身贫寒。
在这具身体大脑的记忆里，我看到了无数奶奶失落的背影。
所以，现在的我认为自己很有必要补偿一下奶奶，多陪她说说话，经常回来看看她，把“我”这几年欠缺的“亲情”给补上。
“奶奶我在学校交到了很多朋友，我们宿舍是混合宿舍，跟电子商务那边混一起的。”
“电子商务的班长是一个女的，就在我们宿舍，她社交能力可强了，和很多专业的同学都是好朋友。”
“奶奶你知道什么是电子商务吗？我们屋门外有个收快递的，那个就是电子商务，在网上开商店，我们用手机上网看他们的店，然后买东西，他们就会把东西用快递送过来……”
今天的奶奶穿着几天前我给她买的衣服，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到了医院后，为了照顾腿脚不便的奶奶，我这次选择了搭乘电梯。
在“叮咚”的声音中，我挽着奶奶的手出了电梯门，找到了之前爷爷的病房。
“爷爷我回来了！”
一进门，我便将肉汤抱到了爷爷的床前，很是熟悉地蹲下身，按下了病床底下的一个开关，拉开餐板：“我回去做了一点肉汤，你喝了补补身体。”
“这是咋的了？”
我拼接餐桌的时间里，身后的奶奶也跟了过来：“怎么闹成这样了，什么病啊？严重吗？”
“就是……肝，肝病。”
爸爸摇了摇头：“挺严重的。”
“嗨，我就这命，能在最后看到你们也算是活够了。”
“爷爷你别老说这种话。”
我解开袋子，将勺子拿了过来：“先把汤喝了。”
“你们这真是……十年没见，这一来就这么严重……”
奶奶在父亲的身边坐了下来，有些焦急的样子：“这可……这让人怎么办呀……”
“呃……”
父亲有些尴尬，只能转了个话题：“妈，你这腿怎么了？”
“抓蜥蜴，摔的。”
“蜥蜴？什么蜥蜴？”
“蛤蚧，就小雪交学费那时候。”
奶奶明显不买账的样子，又强行把话题转了回来：“你们这过来几天了？药费够不够呀？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
“医生说没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爷爷打断了爸爸的话，然后“咳咳咳”咳了好几下：“生老病死嘛，别这么大惊小怪的，随它去……哎小雪这汤还挺好喝的，放了啥？”
“就肉和盐。”
“你看吧，小雪这么会做饭，将来一定是个好妻子，真不晓得以后要便宜哪个野娃子哦……”
“爷爷你……”
“你看现在都快九点了，要不小雪你先回学校得了。”
说着说着，爷爷突然对我发了逐客令：“别一会儿没车回去了……咳咳。”
“啊……哦哦，对啊，小雪要不你先去学校吧，明天还要上课不是吗？”
听到爷爷这么说，爸爸也看了一眼手机，随后转过身就要把我往门外推：“都这个点了，赶紧回学校吧，生活费够吗？”
我虽然有些懵不过还是下意识说道：“够的。”
“爸这里有一千块，你先拿着。”
眼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钱包，就像是早已准备好一般从里面拿出了十张百元钞票，强行塞到了我的手里：“拿去买几件衣服，这个月吃好点，这些年爸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真的……对不起。”
“爸这钱我不能……”
“去吧去吧，要不然等下真没公交车了。”
“地铁到晚上11点呢！”
“知道知道，早点回去，多和同学聊聊天。”
推着我不由分说走出了病房，父亲在关门前还朝我挥了挥手：“回到学校记得给爸打个电话报平安！”
病房的大门“咚”地一声关上了。
门外的我迟疑了一下，来到了房门旁边那个半透明的小窗前。
“咳咳咳咳……”
通过小窗，我看到里面病床上的爷爷正在剧烈地咳嗽。
鲜红的血液将爷爷手上的纸巾全染红了，一眼看过去十分的吓人。
奶奶在旁边手足无措。
爸爸一脸无力的模样，帮忙拿来了新的纸巾。
看到这里，我挪回目光，走到了护士站台。
“请问一下，护士姐姐。”
面对正在这里值班的护士，我摆出了乖乖女的样子：“441号房第4号病床的病人是得了什么病？”
电脑前的一名护士看了我一眼：“你是他的什么人？”
“孙女。”
“稍等。”
点击了几下鼠标，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这名护士犹豫了一下：“你爸爸妈妈没告诉你吗？”
“没有。”
“小妹妹，要不……你还是问爸爸妈妈去吧。”
“妈妈在上班。”
我从钱包里拿出大学校卡：“姐姐你直接告诉我嘛，我不小了，20多岁大学生了。”
“哦……”
护士转向了电脑屏幕：“肝癌晚期，并转移至肺部、食道、胃，并发性肾功能衰竭。”
“谢谢。”
最后看了一眼那边的病房，我转身走向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沿着楼梯下了楼，出了住院部。
医院外的夜空，正萦绕着一股海风和秋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不远处的绿化带里，一只黑猫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吸引，“咻”地一声飞快地从草丛中跳了出来，矫健地跃上了住院大楼，很快便跑没影了。
第六人民医院外面，霓虹满地。
车水马龙的街道对面，就是亮着幽暗灯光的地铁站入口。
地铁站里到处都是被迫加班到现在的上班族。
这让穿着萝莉一般可爱小熊卫衣，露着修长大白腿的我在这些西装革履的人群当中相当的显眼。
“从神滨湖南开往中央广场的列车即将进站，请勿靠近车门，站在警戒线外……”
“……”
……
从地铁下来，回到中央区的香草职业学校，已经是晚上9点10分了。
我们学校是晚上10点40分左右打铃，11点正式关宿舍大门查房，如果你11点30分还没回宿舍又不会爬墙之类的技能那就得在外面过夜了。
在女生宿舍门外拿出钱包，借着月光和路边的灯光看了好一会儿里面的十张钞票，我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随后整理了一下刘海，走向了操场。
例行的锻炼结束后，一身汗的我回到了宿舍。
“呜呜呜小雪你终于回来了！”
看到我，宿舍里的陈晓蕊瞬间便哭丧着脸跑了过来：“那个人绝对是色狼！牵手就算了还想摸我屁股！”
“啊……”
我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没事吧？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呜呜呜，我警告了他，说要是再乱来就报警之后，那个人就没继续摸了，幸好我听了小雪你的话去了人很多的商城他不敢得寸进尺，不过刚才他给了我一个差评，说我作为租借女友不合格。”
陈晓蕊拿出了手机，指着上面的一颗心：“你看！”
“喔……”
我接过陈晓蕊的手机，只见在花狸猫的用户界面上是一个十分明显的“差评”二字，并附上了评价：一般，建议不要租这个人，长得不好看也完全没有互动。
后面则是陈晓蕊的回复：这是一个色狼，我以后再也不会借你的单子了，建议平台封杀此人。
“呜呜呜呜小雪我现在很受伤，我终于能理解你每天的辛苦了。”
陈晓蕊直接把我抱住了：“我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小雪的安慰。”
“好好好。”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笑道：“乖，不哭不哭。”
“啊……小雪你又是一身的汗……”
“小雪，这件衣服我们刚才很多人都试了，感觉都不合身。”
一边的蒋雨晴拿来了一件女仆装：“动漫社那边说是十六夜什么的Cos服。”
我转过头，打量了一下那件衣服，略一思考：“十六夜咲夜？”
“对对，就是那个，这是什么动漫里的？”
“那个不是什么动漫，过气车万里的一个角色。”
我接过了衣服：“你们要拿这个当女仆装接客？卖零食？”
“对啊。”
蒋雨晴很是天真的样子：“不可以吗？动漫社那边说他们的女仆装只有这套。”
“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不怎么在学校。”
“没事，我们这个也才刚起步，业务暂时只在女生宿舍，男生那边以后慢慢来。”
蒋雨晴凑了过来：“话说小雪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装作惊讶的样子：“可能是刚才运动太久了吧，有点累了。”
说着，我将十六夜咲夜的Cos服还给了蒋雨晴。
“我去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