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妈妈那一代没有什么文化。

爸爸念完高中就出来打工赚钱养家了,妈妈甚至连高中都没上。

香草市是超一线大都市,但是这不代表她周围所有的小城镇小村庄都能享受到这种现代化的便利。

如果说香草市以及周围99%的老百姓都摆脱了贫困,我的父母就是那1%。

我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子到处都是山路,老旧一点的手机在山里甚至连紧急呼叫都做不到,有不少家庭还用的水井,去一趟城镇县城如果没有交通工具的话要走大半天。

可以说,那时候的爸爸妈妈就是在拼尽一家所有的财力供我读书。

他们靠着种地、养猪养鸡、帮别人做零工、烈日下去工地做苦力把我供出了农村,推向了大城市。

虽然上了初中后我和妈妈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这17年来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到她是真的把我当亲女儿对待的。

就类似那种……燃烧自己,奉献一生……苦点累点没关系,只要女儿能健康长大、有出息就够了的情况。

妈妈可以说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我。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我要不要拉妈妈去做亲子鉴定?

从医院走出来,朝廖家村奶奶那个出租屋走去的时候,我的心里一直都在想着这个事情。

这个迷局真想要破的话,很简单。

我是不是爸爸亲生的只需要再做一次亲子鉴定就可以明白。

这种鉴定在第六人民医院就能做,我记得这是一个三甲级别的大医院,而且现在也不是十年前了,亲子鉴定基本上不会出错。

假如鉴定结果我和现在的父亲有血缘关系,那么皆大欢喜,爸爸去找妈妈道个歉,两人复婚又是开开心心一家人,顺便还能去立春市找当时鉴定的那家中医院索赔一波精神损失费。

假如到时候鉴定结果出来和十年前一样,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那么姑且不论爸爸这边怎么想,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还需要找妈妈再鉴定一次。

如果鉴定结果,我是妈妈亲生的,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问题出在妈妈这边。

但是如果……如果我和妈妈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就应该考虑“抱错了”这类可能了,到时候我们就需要到爸爸之前说的“灵海县医院”去查当年的出生记录。

电影《让子弹飞》里面有句话——“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着糊涂。”

我现在的问题是,真的要找妈妈去做亲子鉴定吗?

香草市做这个东西费用普遍在2000元左右,按照我现在的经济能力暂时是做不了的,要么等以后有钱了偷偷拿爸爸妈妈的头发什么的去做,要么现在让他们出钱现场做。

先不说没有多少文化的妈妈会不会同意去做这个东西,就算妈妈真的愿意去了解这些医学知识,愿意陪我去做鉴定,当鉴定结果出来了,一旦我和妈妈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办?

妈妈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爱我,把我养这么大,现在你突然告诉她,告诉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你这大半辈子努力养大的不是自己的女儿,你已经和亲生女儿17年没见面了,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你……让她怎么想?

就算幸运一点,鉴定结果出来了,我和妈妈有血缘关系,但是和爸爸没有,一切真相大白了,是妈妈这边的问题,到时候妈妈又该如何面对爸爸?

所以,我认为这些事情需要爸爸和妈妈自己去做选择。

我因为融合了上辈子的记忆,所以不会像一点也不成熟的小孩子一样为了这种事寻死寻活,我的理智告诉我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一点比较好。

早在十年前妈妈就不相信这种亲子鉴定,并坚定不移地认为我就是她的亲生女儿,那么我就顺着她的意思,把自己也当成妈妈最贴心的小棉袄就可以了——当时爸爸就已经开了这个头,什么情况也跟妈妈说了,妈妈如果有心肯定早就拉着我去查了。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在意“血亲”这个东西,印象中我就记得有新闻报道过有医院抱错了小孩,验血型的时候被发现了,但是毕竟在一起十多年了,一家人幸福美满小孩也很健康争气,最后爸爸妈妈就选择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将错就错。

爸爸这边也是,既然他愿意不计较血缘关系回来认亲,那么我就还当他是自己的爸爸。

如果到时候妈妈想要了解真相我也不会拒绝一起去做鉴定,选择权在他们那边。

我个人的态度是这件事情能查就查,有能力有钱就查,反正相关的医院名称都记住了,不急这几天,两家医院离这里也不算远,以后可以试试直接坐车过去查一下当时的出生记录什么的,亲子鉴定这种就让爸妈来选择吧。

回出租屋的路上我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

拨通,响两声,挂断,然后再打过去。

不过这次,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

“应该还在外面卖甜品吧。”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挂了电话。

中午到晚上21点这段时间奶奶一般都会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小步行街门口卖豆腐花凉粉。

现在才八点多一点点,奶奶不在家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拐向了廖家村的菜市场。

“小妹妹要买点什么?罗非鱼?刚到一箱的虾和螃蟹,可肥了,来点?”

“买点大头鱼不?和豆腐一起煲汤,鱼头豆腐汤,可好吃了!”

晚上八点的菜市场没多少客人,很多摊子上都是卖剩下的鱼和肉,看着都不太新鲜的样子。

不过这里的摊主倒是挺热情的,虽然没有在他们摊子买东西,出于礼貌我还是回应了每一个招呼自己的大叔大妈一个又一个的微笑。

“大叔。”

半分钟后,我走到了一处看起来还算不错的猪肉摊面前,用廖家村这边的方言问道:“怎么卖?”

“哎哟,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出来帮妈妈买东西啊?”

扫了一眼我身上的可爱小熊卫衣,猪肉摊的大叔似乎把我当成中学生了,大大咧咧道:“27一斤,你要的话25得了,哈哈。”

“嗯……”

我在面前的猪肉上比划了一下:“从这里切,大概要这么多。”

“好嘞!”

大叔拿过了那块肉,切开,称了一下:“8块5,小妹妹这么点够吃嘛?不多加点?”

“不用了,家里就我和奶奶。”

我笑笑,拿出手机在旁边的微信收款码上扫了一下。

“走好!”

提着装有猪瘦肉的小袋子,我又在旁边的蔬菜专区买了点姜,随后走出了菜市场,拿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妈,我刚才到第六医院看了爷爷……”

电话刚一接通,我便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道:“还有爸爸也在这里。”

“你爸爸他……”

妈妈那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没说什么吗?”

“他说我长大了,还说以后想和我们一起过,不管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事情了。”

我想了想:“爸爸还说,想和您道个歉。”

“啊?”

听到我这么说,妈妈似乎有些不相信:“道歉?他真是这么说的?”

“对啊,爸爸说这些年感觉自己对不起你,在医院里的时候他还说了十年前不小心被骗进传销那些事情……”

“传销?你爸进传销了?”

“就是十年前,或者是九年前?爸爸和爷爷被骗去了很远的地方。”

这时,我听到电话里妈妈那边传来了火车站的提示音——

“叮咚!各位旅客请注意,由谷雨开往常安的B1467列车现在开始检票,乘坐B1467列车的乘客请到8号检票口检票进站……”

“诶?”

我把手机换到了另一只耳朵:“妈妈你在火车站吗?”

“啊……嗯。”

妈妈好像不太想说这件事的样子:“应该明天中午就到了。”

你不是和爸爸说了不来的嘛……

“我需要请假吗?”

已经走到出租屋前的我拿出了钥匙:“爷爷的情况好像不太好,我想……”

“不用,妈妈过去就好,你别耽误了学习。”

妈妈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你现在还在医院吗?”

“没有,我到出租屋了,买了肉给爷爷做点吃的,爸爸那个外卖肉太少了。”

用钥匙串上的磁卡在感应器上“滴”了一下,我推开了面前大楼的大门,看了一眼里面奶奶出租屋前空荡荡的车位:“奶奶好像出去卖东西了还没回来。”

“啊?你会做饭?”

“可恶,妈妈不要小看我啊,这几天我在学校也有和朋友学过做菜的!”

“呵呵,那你给爷爷做完饭早点回学校吧,注意安全。”

“好,妈妈也是,路上注意安全,注意身体,晚上火车冷,多穿点衣服。”

“嗯。”

挂了电话后,我打开了出租屋的门。

偌大的屋子里相当的安静,可能因为刚做完甜品的关系,奶奶把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整齐。

我来到厨房,找到砧板和菜刀清洗了一下,将买来的猪肉切碎,然后和姜放到一起,用姜汁稍微去了一下味,往里面倒了一点料酒。

等下只要等入味了,把姜拿出来,然后加点盐放到一个小碗里面水煮熬成肉汤就可以了。

一般肝病患者都不太喜欢调料过多的东西,做这个应该能让爷爷有点胃口……

嗯,作为一名大学毕业后各种奔波的单身猛男,这种生活小常识还是懂点的。

等待入味的时间里,我帮忙重新打扫了一下出租屋,帮奶奶把一些衣服和没用完的凉粉袋子分类放好。

做完这些,我躺到了自己的小床上,拿出手机拨打了陈晓蕊的电话。

“啊……喂喂?小雪吗?”

电话好半天才接通,那边的风似乎有些大,陈晓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你是不是被怪叔叔拐走了。”

我望着屋子外的隔壁楼的灯光:“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可能多余了。”

“不多余,一点都不多余……呜呜呜,我好想哭,还有半个小时……半小时就解放了!”

“诶?”

“不和你说了,这个老板简直就是个大色狼,我忍了他很久了,幸好还有半小时就结束了,等下我回宿舍再跟你说,先挂了。”

“哦哦。”

不知为何我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情因为陈晓蕊的哭腔变得轻松了不少。

“那你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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