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只有二百多户人家的小山村,虽然有些贫穷和落后,但它也有它的好处,环境好,空气清新,背靠青山,天空湛蓝,有两条小溪各自从小山村的东西两侧流淌,环绕村子一圈,在村**汇,流向远方。听村里的老人说,几十年前有个老道士经过这村子,在当年村长的邀请下,看了看风水,开始一直摇头,直到看到这两条小溪在村口汇聚一脉,才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啊,能出个人物。”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村子里也未曾出得半个人物。楚笑坐在自家门口凹凸不平的石凳上如是想到,叹了口气,斜眼瞟了下隔壁邻居胖大妈。

胖大妈听说姓韩名玉米,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巴,村子里有一多半的小道消息都是她传的。她此时正站在村里那条泥泞的土路上一边扭动着自己肥硕的身体一边向村里其他几位长舌妇议论楚笑考取举人二次失败的消息,时不时看向楚笑的眼神,透露出一股我就知道这孩子没这个命的意思,如一柄钢刀,直直刺入楚笑的心窝,血淋淋的疼。

楚笑又叹了一口气,用两只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没精打采地向家里走去。那一副单薄的身板显得那么孤寂、悲凉、弱不经风。

楚笑抬眼望了望眼前的土屋,那破旧的有些腐朽的门窗,低矮的屋檐,厚实却因潮湿长出青苔的墙壁,眼睛里浮现出追忆的画面,自己曾无数次地想等自己考取功名做官后,自己要如何翻修这栋房子,修完后房子如何金碧辉煌,父母如何高兴,这是自己的梦想,也是坚持读书的动力之一,可是现在全完了,真的成了遥不可及的梦,也许自己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这个愿望了。

小山村的上空飘起了一缕缕炊烟,刚升到半空便被风吹散、吹远,就像人的命运一样。

楚笑迈进家门,娘正在灶台上忙活着炒菜,看到楚笑进来轻轻地说道:“别瞎走了,一会儿就吃饭了,洗洗手吧。”可就这么平常的一句话,楚笑听到耳朵里却如同天雷滚滚,自己还有脸吃饭吗,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却连续两次没考上举人,做不了官,全家的希望都破灭了。楚笑感觉胸口闷的厉害,有些喘不上气。楚笑的爹正坐在里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灰白色的烟雾飘散在半空中,模糊了楚笑爹那有些沧桑的身影,楚笑眯眯眼,透过烟雾,楚笑看到爹那双浑浊的眼睛如一潭死水般盯着屋顶的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该吃饭了。”楚笑张嘴说道。

这时楚笑爹才把目光放在楚笑身上,愣了一秒,沉默着下了炕。

饭桌上死一般寂静,楚笑味同嚼蜡的吃着窝窝头并尽量把咀嚼声音降到最低,生怕打扰到什么。半响,楚笑爹开口说道:“笑笑,你从明天开始跟着我学杀猪吧,将来到镇上当个好屠夫,不指望你赚大钱,但好歹能混口饭吃。”

楚笑默然无语,半响“嗯”了一声。

晚上睡觉,楚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不停地想着自己除了读书还能干什么,想了半天悲哀的发现自己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做,一股悲伤涌上心头,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不禁叹道:“十有九八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不知过了多久,楚笑终于因疲劳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楚笑很早就被爹叫起来了,说是镇上的酒楼要头猪,下午有宴席,要楚笑他爹赶紧杀头猪,在中午之前送到。楚笑他爹是小山村唯一的一名屠夫,养着几十头猪,养猪有二十多年的经验,他养的猪个个膘肥体壮,猪肉自然也是好吃,在他们的镇上都有名,镇上唯一的酒楼醉云楼点名要楚笑爹楚河的猪供应,所以楚笑家倒也不是多么贫穷,至少吃喝不愁,不然也不能在楚笑第一次考不上举人后,继续供他读书考第二次举人。

清晨的寒风带着一丝丝凉意吹拂着大地,楚笑因为常年熬夜读书,身材很是瘦弱,被冷风吹到,微微缩了缩身子。楚河看到儿子那弱不经风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晃动着健硕的肩膀怒道:“你看看你那个瘦弱的样子和大姑娘似得,猪一下就能把你拱倒,你怎么杀猪,你跟着我干屠夫这个活,你就等着吃苦吧,快点,把麻绳递给我。”

楚笑不敢多言,赶紧转身去找麻绳,一不小心又把杀猪刀碰倒在地上,险些砍中自己的脚,惊得楚笑出了冷汗,楚河看到自己的儿子竟如此笨拙,气得直哼哼,在一旁的二叔忙打圆场:“大哥,笑笑这不是秀才嘛,粗人的活,他哪里能一下子学会呢,多练练就好啦。”

“秀才!哼,他要是能考上举人,我啥话都不说,既然考不上,没当官的命,那能干也得干,不能干也得干。”楚河一边用力拽住猪一边粗声粗气的说。用得力气极大,好像那头猪就是楚笑,他要把心里的闷气都发泄出来。楚笑站在一旁,好似木头人一样,呆呆的看着爹和二叔把猪合力抬到杀猪架上,这才连忙把麻绳递给爹,他爹一边把猪的后退挂起来绑好一边粗声粗气的说:“看好了,绳结是怎么绑的。”楚笑忙瞪起眼来,仔细看着爹的每一个动作。随着楚河的蒲扇般的大手一停,楚笑心里便紧张了起来,生怕爹像私塾里的老师一般提问他,他虽然看得认真,但也只记住了六七分,生怕答错了再惹爹生气。可是楚河并没有提问的打算,顺手从旁边提起杀猪刀,找准位置,一刀下去,伴随着猪临死前凄惨的叫声,刀子顺着猪的喉咙刺到了心脏,血“呲”地喷了出来,

正好溅在了楚笑脸上,楚笑那原本有些病态的苍白脸庞上顿时染上了点点殷红。

楚笑因为之前爹让他看系绳子的事,眼睛依旧瞪得老大,眼瞅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猪血“哗哗”地流着,不由得一愣,半天没缓过神来,等明白过来,又觉得脸上湿湿的,抬手一抹,满手的血,楚笑从小到大专心读书,那里见过这个场面,当即吓得发出“啊----!”的一声尖叫,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楚河一见自己儿子居然这个窝囊废德行,气得没差点背过气去,厉声喝到:“你这个废物,真是气死你爹我了,要你有什么用。”

二叔这次也没当和事佬,看着楚笑吓得那小样,在一旁嘿嘿地笑,这二叔当得也不正经。

楚河想到还要赶紧往城里送猪,强行压下这口气对楚笑的二叔说:“老二,麻烦你了,不过这次你就不用和我一起去青山镇了,我带这个臭小子去,他就算现在不能干啥大活,但是这杀猪卖猪的流程还是得让他弄清楚的。”

“好,”二叔应了一声,转身拍拍楚笑的肩膀,“男子汉,努力干,没什么好害怕的。”说罢,朝自己家走去。

此时二叔走了,就剩下自己和爹了,楚笑的心里莫名的变得更紧张了,他畏惧地看了爹一眼,低声说道:“爹,我去把骡子车拉来。”说完,不等楚河回答,便跑开了。

坐在吱呀作响的骡子车上,楚笑一边整理身后的稻草让自己倚得更舒服些,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物,心中浮想连篇。上次自己坐骡子车是爹送自己去县城赶考,当时自己怀揣着做官的梦想,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哪里想到自己会再次失利,更没想到自己现在会以屠夫学徒的身份坐在这骡子车里,人的命运真的是变化无穷。难道我楚笑真要当一辈子的屠夫不成,楚笑的目光里露出一股强烈的不甘,可是不甘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能干什么呢?想到伤心处,楚笑用力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他怕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因为书上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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