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夜深了,苍白的月光照耀着大地,

白天喧闹的黑色的魔力升起如浓雾,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有诡影蠢动,怪声喃喃。

“哧拉,哧拉……”

旷野中,一头临近【第四次蜕变】的【幽影狼】在月光下孤傲地漫步着,任由淡淡地月光在身后投下长长地身影。

临近这片在暗夜中发出簌簌怪声的血色林子时,幽影狼歪了歪脑袋——

自己已经行将突破了,任何一份唾手可得的灵魂能量,都会是完成进阶时的上好补品。也许这林子里潜藏着丰盛的猎物,也许值得自己冒着风险深入?

迈着优雅孤傲的步伐,幽影狼分开了草丛踏入了血色的丛林中。

于是在外来者短暂地打破林中的静寂后,诡异的林子再度陷入了死样的寂静——夜晚禁止喧哗,是树林中不可触犯的禁忌。

也许夜晚的亡灵界中潜藏着各种各样的黑暗与恐怖,但散发着乳白色结界光芒的城墙将整个世界隔成了两个部分。站在城墙顶上的黑衣少女小希感受着夜风,通过异于常人的感知能力,意识到那头狼形亡灵在踏入北面树林中不久后便彻底消失,再也无法感觉到。

“又是……这样……”

小希摇了摇头,低声呢喃着。

这已经是今晚发生的第三次了……当那片林子里升腾起与白天相似的黑色迷雾时,原本毫无异状的林子便变得十分恐怖,鬼影憧憧,踏入其中的迷路者都会在无声无息中消失。

“小希……拿出骨气,勇敢起来,别让别人再笑话你了……”

虽然勉强着安慰自己,可当远处那片弥漫着黑雾的林子里响起若有若无的低语声时,少女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悲鸣声:

“哥哥,陪陪小希吧,小希怕黑……”

啪嗒,啪嗒……

当远处响起脚步声时,黑衣的少女赶忙止住了抽泣声,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如果又被人知道自己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偷偷抹眼泪的话,恐怕哥哥又会对自己失望吧?

“小希,你在这里做什么?”

果然,身后的阴影里响起了熟悉的男中音:

“你不是说白天已经很累了吗?为什么不去睡觉,戳在这里干嘛?”

语气依然冷漠而生硬,就和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态度一样——刚硬的像一块永冻不化的坚冰

既然如此,就用加倍的努力与付出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少女鼓足了勇气,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迪耶特哥……哥,白天和那些血色的怪物打了一仗,大家都……都累坏了。”

少女惶恐地解释着,说话有些结巴: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很远很远的东西……所以我想要值夜班。”

少女的脸忍不住转向那片黑黝黝的林子。

“真是瞎逞能,乱弹琴……你觉得这里真的需要你吗?”

一向对他人温柔以待的小哥,只有在对待这个可怜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的不耐烦与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今晚别再让我看到你了:如果不是你哭着喊着要跟来,我早就把你在半途上丢给亡灵和魔物了。”

“……”

“——记住了吗?记住了就点头,别让我看到你哭哭啼啼的样子”

泪水盈盈地点了点头,脸颊上留下了两道漆黑的泪痕。

“哥哥,你要去哪儿?”

仍然不死心的少女声音颤抖,指甲紧紧地嵌入了掌心里。

“这些事情和你有关吗——对了,白天的事我可还记着呢!明明是你自己说要跟着零前辈冲锋陷阵,可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你却一动也不敢动,趴在骷髅马背上在那里吓得发抖,真是太给我丢脸了!”

哥哥,对不起……我明明已经努力在弥补错误了……

少女为自己无助地辩解着;

无论是白天零姐姐使用祷言的时候发生意外的那一次,还是遇到部下的骸骨虫反叛的那一次……我都有用心帮助姐姐。

姐姐很温柔,她摸了摸我的头,说我是出色的好孩子……哥哥,你说我是出色的好孩子吗?

“既然没别的话要说!”在小女孩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小哥便粗暴地打断了她:“那我就走了,你零姐姐叫我去她去和她单独谈谈!”

遥望着哥哥朝着零姐姐的居所前进的背影,小希听到了自己的心被一片片撕成碎片的声音。

“零姐姐……零姐姐她并不是人类,她只是一具白骨人偶而已……我,我不该产生卑劣的嫉妒之心。”

女孩无力地尝试着说服自己。

“喂,我说!”

然而小哥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正一次次地撕裂着女孩心中的伤口。

他扭过头,冷冷地回道:

“要是你睡不着的话,那就守在门外的走廊里吧!”

他随即转身离去,留下走廊里一道悲伤忧郁的目光。

……

“我的女儿!当我将你举向月亮的时候,残骸海上的废墟中低声唤出了你的名字——梅莉莱!

孩子,我骄傲地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成为希望的化身!”

我把手中的小女孩举得高高,惹得她发出了开心的笑声:

“妈妈……高高!”

“我的孩子啊!你要知道:真正的弥赛亚,是高举勇气与光芒的火炬,为受苦者驱散绝望之人!

总有一天,我的生命终将到达终点,而你将加冕为王——”

“尊敬的零前辈……您的戏瘾好像又犯了,”

看着我耍宝的样子,小哥忍不住扶着额头:

“这么大晚上的把我单独叫到您的房间里来……总不会只是为了给孩子换尿布吧?”

“没别的事,就不能叫你来陪孩子玩吗……”

坐在冰凉石椅上的我宛如暗夜的女王,翘着二郎腿,轻轻地晃动脚尖:

“其实我之所以叫你来……是想向你谈论一些让我困惑的事。”

白天,当我和蜘蛛裁缝们快要被源源不断的藤曼魔淹没时,我曾又一次使用了【祷言】之力。

由于从战斗中掠夺到了越来越多的灵魂,【寻日者之心】反应出的数据也比刚刚完成第一次蜕变有了显著的提升。

更高的等阶评定意味着更强的感知,更强的意志,而每当一项属性临近十点以上时,则意味着质变。所以当我全身心地投入到神圣的咏唱中时就越是能感觉到一些以前毫无察觉到的东西——比如说,先前听到的痛苦呐喊声。

“在和您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我对亡灵生物有了前所未有的了解。

对于其中不得甚解的细节,我也曾向伊丽莎白前辈与叶莲娜教授请教过。也许我们生者的修行经验能够给您提供一些帮助。”

“零前辈,”小哥凝视着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您是否觉得自离开【残骸海】之后,您和那时的自己已经大不一样了,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

“哦?有这回事?”

“是啊——在和您交流时,我察觉到不论是您的心理活动还是思维活跃度一天天地变得更加活跃,更加复杂——

简而言之,您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越来越像是……真正的人类?”我点了点头,重复道。

“零前辈,我记得您曾斩在战友的墓碑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您说:您只是个披着人皮混入人群之中,学习生者,模仿生者,却并不理解凡人情感的异类。”

“真的是这样吗?我咋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我还是我,做不一样的自我——难不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您果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啊……)

小哥扶着额头,苦笑着说:

“然而无论是巡礼者先锋小队的其他人还是我和您相处的时候总是越来越容易忽略这一点。以至于有些流言蜚语开始在私下里传播开来——”

“碰一个——干杯!”

掌心里承装着【暗影之水】的酒杯觥筹交错,我昂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好,我有兴趣听一听。”

“……我没有听错吧,您真的确定吗?”

“但说无妨。”

小哥的脸蓦地红了,似乎是被我强迫着提起了某个难言之隐,但还是咬紧了牙关,沉声道:

“有人在私下里说,在您和我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换言之,有人认为,您和在下有着秘密的情人关系。”

“噗!”

刚饮下一半的【暗影之水】被我从眼眶里喷了出来——如果我有肺,恐怕这会儿早已笑岔气。

“啥?就这?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认为教团的帅气俊杰会对全身上下没有三两肉的白骨人偶感兴趣吧?”

“您瞧!”小哥双手一摊:“对这一点您还是别试图否认了——除了您以外,还有人见过第二个会阴阳怪气的骷髅吗?”

“我又没有一副接近生者的肉体,最多只有这副继承自他人的面容有点人样而已。”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就像在人类眼中再怎么漂亮的老鼠都是只贼眉鼠眼的大耗子而已,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会对骷髅**的……叫什么……恋尸癖吗?”

“零大人,虽然这一点有些羞耻,但生者——尤其是人类的性癖有时确实是超乎想象力极限的。听爱丽丝小姐说,只有会对清扫型魔像的屁股产生杏冲动的家伙才能算作是合格的机关术师。”

“……生者的性P,还真是不可小视啊……”

……

“小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前辈。”

“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的人,或者喜欢过你的人?”

“前辈?”

“我总觉得……”

我把视线投向了门外,那里正徘徊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孤独女孩:

“虽然对生者之间的感情所知不多,但就像这样把她撂在门外真的合适吗?”

“零大人,成长总是要伴随着阵痛——如果夜足够长,我会和您讲讲小希的故事,但我觉得您似乎对我的过往更感兴趣。”

也许是因为饮下的暗影之水有些上头的缘故,小哥的思路虽然还算清晰,但话已经渐渐变得多了起来,脸颊泛红。

“其实不光是我啊,”

他抬起手臂,神态痴傻,就像是想要把一段难忘又无时不刻不想忘却的记忆从脑中挖走一样:

“与过去的一切一刀两断,自愿来到这阴曹地府中寻求救赎的人,又有哪个是没有故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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