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长穆二十九年,夏。

    国都霜雪城,南五十里,天断崖。

    入夜的天断崖,辞别了白日里喧嚣的虎啸猿啼,归于画卷般的宁静。

    可是天边传来的轰鸣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如同铮铮的铁骑,踏破山河。

    那真的是一支铁骑兵!他们人数近百,身披重型装甲,手握大的令人难以置信的重型骑枪,惨淡的月光照射在他们的钢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可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支强大的铁骑兵团追逐的目标,不过是区区一人……

    那人身穿玄色的轻装甲胄,手握着一柄漆黑的长剑,他遍体鳞伤,鲜血从剑柄流下,沿着剑身流淌,最终在剑尖滴落,狠狠的砸进泥土中。

    来年这里的土地,一定会更加肥沃。

    黑甲的战士没有放弃,他沿着山路不断的攀爬,终究来到了天断崖的最顶端,放眼望去,千里的平川,一览无余。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山地不适合重甲骑兵的集团冲锋,或许他早已死在骑士们的重型骑枪下。

    黑甲的战士……不……不应该称他为战士,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身影孤高的像一位……王!

    他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面相将他团团包围的那一队铁骑。

    “你赢了……虽然并不光彩。”他的声音很低沉,有如滚滚的雷音。

    “可是世人都只注重结果……不是吗?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略显慵懒的声音响起,“哥哥?”

    铁骑兵团自行一分为二,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孩从钢铁堡垒般森严的护卫中走出。

    “……”男子沉默了一下。

    “你说得对……”半晌,他缓缓开口道。“真不愧是你啊……我的……弟弟……”

    “呵呵,你的眼里有过我这个弟弟吗?”男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与悲伤,“你在意的,从来只有她不是吗?就算她要那个位置,你恐怕也会答应吧?!”

    黑甲男子没有开口,男孩知道,他不是不想说话,他只是在默认。

    “你还是这样……”男孩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挥了挥手,“你自行了结吧……我不想动手。”

    “不……还是请你……送哥哥我一程吧……”男子轻轻摘下黑色的头盔,冰蓝色的长发随着晚风扬起,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摄人心魄,宛如九幽寒泉的泉眼。

    “……”

    男孩有些沉默,夜风扬起他玄色的长袍,淡淡的忧伤流淌在每一片衣袂间。

    没人能把狮子逼下悬崖!那种尊容骄傲的生物不会允许自己卑微的死去……它会在悬崖边愤而转身,哪怕,是扑向猎枪的枪口!

    男子的身体忽然动了,惊雷一般,在黑甲铁骑反应过来之前,利刃撕裂空气,漆黑的剑刃宛若黑色的雷霆!

男孩只是挥了挥手。

    电光石火之间,另一柄陌刀横扫而出,与长剑碰撞出的火花点亮了男子的眸子,他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星海。

    长剑的剑格抵住陌刀的刀刃,将陌刀彻底荡开!

    但同样的杀机,还有两道。

    下意识的,他横起长剑,格挡在胸前。

    一支箭矢狠狠地撞击在长剑上铭刻的血槽中,顺着血槽一路滑下,擦出一串的火花!

    空气突然躁动起来。

    嗡--

    一道道淡蓝色的玄奥纹路凭空从空气中蔓延开来,构建成了一个完整的法阵!

    “雪尘阵法……为了杀我,你竟然连阵法师都派出来了……”身穿黑甲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从来不敢小看你,哥哥。”男孩垂下眼帘,轻声道。

    法阵中的寒气猛然爆发开来,顷刻之间,男子的铠甲上便蒙上了一层霜花,连带着身影都猛然一滞。

    寒气在血管中随着血液流动,咔咔的响声中,血液逐渐的凝固,心脏费劲全力的泵出的鲜血中,已经带有细碎的冰屑!

    “不错的法阵……”

    喀……咔!

    类似玻璃破裂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漆黑的长剑不甘的斩向空中,淡蓝色的法纹片片崩碎!

    “动手。”

    男孩清冽的声音,此刻却是冰冷刺骨。

    他知道区区一个法阵困不住他哥哥……所以,当男子破开法阵时,迎接他的绝不是生的机遇,而是死的绝望!

    三道强横无比的攻击袭来。

    冰刃、火矢、风蛇!

    男子淡然,长剑的剑尖与冰刃相撞,冰刃破碎一地。

    翻腕,回刀。

    森寒的剑身斩断火矢,凌厉的剑气撕裂风蛇!

    喉间一甜,血液独有的甜猩味涌上舌尖,反作用力让他半只脚已经踏在悬崖的边缘。

    一支箭矢裂开晚风,呼啸着飞来。

    不快,不稳,不狠。

    但却准。

    箭矢贯穿男子的心脏,刺破后背,远远看去,仿佛一朵猩红色的血花,以生命为代价骤然绽放。

    很美,却也短暂,有如深夜中独自绽放的昙花。

    箭矢的余力带着他坠入悬崖。

    铁骑兵中,男孩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许久,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传入耳中。

    “殿下,确认死亡。”一名浑身穿着玄色轻甲的战士轻声道。

    的确,悬崖底的场面几乎可以用“血肉横飞”来形容,那人……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好了……回去吧……”半晌,男孩幽幽道。

    不需要收尸,破碎成那样的尸体,不用一晚就会被游荡的野兽彻底清除。

    “可……回去如何交代呢?”一名亲卫疑惑道。

    “哥哥不听劝告,夜游天断崖,不幸坠崖身亡……明白了吗?”男孩垂下眼帘,回答道。

    “属下明白。”侍卫低下了头。

    “走吧……”

    男孩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调转马头。

    背影,竟是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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