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几天在学校里晚上睡觉前,我就不止一次地思考过“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些问题。

闭昕雪6岁的记忆告诉我,小时候爸爸曾经带“我”去城市做过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我和父亲闭志哲不是亲属关系。

这是“爸爸”当时选择离婚的直接原因。

我出生的那个村子很看重“名声”“贞洁”之类的东西,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无论是妈妈还是爸爸都将会成为全村人的笑柄,可能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爸爸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除了爷爷和妈妈以外的任何人。

“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回家后爸爸怒气冲冲地向妈妈质疑这件事的时候,妈妈的回答很是坚定。

“没做过为什么小雪不是我的女儿?你说啊!”

父亲气得整个脸都是红的:“这日子是不是不想过了?”

“没有就是没有,我自己生的女儿我还不知道吗?”

让人奇怪的是,那天不管父亲怎么闹怎么逼问,妈妈就是坚持“我”是他的孩子。

“鉴定结果在这里了,既然你不肯说那个男人是谁,我们离婚,你去和他过。”

就这样,我刚上小学一年级还没多久,父亲便离开了这个家。

根据大脑中模糊的记忆,当时迫使父亲做出“带女儿去做亲子鉴定”这件事的,似乎是因为街坊邻居的各种闲言碎语——

“小雪好可爱啊,不过好像和她爸一点也不像。”

“对啊,你看志哲是国字脸,她女儿很标准的小瓜子脸。”

“五官也不像……”

“要不,志哲啊,你去做个测试呗?我看电视上说大城市的医院都可以做的……”

本来那天去的时候父亲还是嘻嘻哈哈的,在路上一个劲地和我说“小雪我们去做鉴定,让那些说闲话的闭嘴”“做完了回来爸爸给你买小蛋糕”之类的话,结果出来后整个人直接傻了,在医院里闷头坐了一个多小时才一言不发地拉着我的手回家。

过了几个月,办理了离婚证的爸爸就带着爷爷离开了我的生活。

在闭昕雪那个小村子里,无论是妈妈还是爸爸家庭规模都挺小的。

我的奶奶,也就是天火国传统概念上的“外婆”,是小村子里的原住民,当时村子里比较乱,外婆生了妈妈后,外公和一些亲戚陆续因为各种意外和疾病去世了,妈妈和外婆两个人就这么过着,奶奶也没有再嫁,直到妈妈长大了,在村子里做农活,村子里的一些媒人就帮忙介绍了爸爸。

巧合的是,我的妈妈和爸爸都姓闭。

爸爸是从外村过来的,家庭和妈妈这边差不多,甚至比妈妈这边条件还要差——爸爸之前生活的那个村子出现了山体滑坡和泥石流,死了很多人,爸爸和爷爷差不多是“流浪”到妈妈这个村子的,经媒人介绍后就在妈妈和外婆的屋子住了下来。

可以说,爸爸有点类似那种“上门女婿”,住女方的家,吃女方家的软饭,没有工作平时只能帮妈妈家这边做做农活,干干杂事。

所以习惯上,我喊外婆“奶奶”。

“嫁”给了妈妈以后,随着村子的交通越来越便利,加上“我”的出生,爸爸选择了到大城市打工赚钱养家,忙的时候一个多月都不回家,不忙的话就带我各种玩,到山里去采桑葚、覆盆子、山棯子,到河边钓鱼抓虾,给我做秋千、陀螺,跑到竹林里砍竹子制造“竹枪”,挖红薯用泥土堆成“红薯窑”……

我从小就比较内向,和同村的那些男生都玩不太来,是“爸爸”给了我完整的童年。

亲子鉴定的事情出来后,爸爸带着爷爷离开了妈妈的家。

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两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

这一走,就是十年的时间。

十年来,爸爸和家里完全断绝了联系,平时妈妈奶奶也几乎不提爸爸的事情,这让我经常被同班同学嘲笑“没有爸爸,像根草”,性格更加内向和自闭。

说真的,我很意外这个时间爸爸会来找我。

我以为他已经对我和妈妈绝望了。

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孩不是自己的,这种事情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接受。

站在爸爸那个角度……自己的家乡被洪水淹了,死了好多亲人,好不容易逃出来,找到了新家,准备好好过日子,孩子也养那么大了,突然发现妻子对自己不忠,孩子和自己也没有血缘关系,这让人如何不崩溃?

……

“第六人民医院对吗?”

宿舍里,听了手机里爸爸的话后,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了。”

“第六人民医院具体哪个床位?我一会儿就过去。”

第六人民医院恰好就在奶奶住的出租屋也就是“廖家村”附近,路程和地形我都很熟悉。

“六医院住院部二楼肿瘤科441。”

那边爸爸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小雪,你……”

“没事的,爸,我们晚上没课。”

我换上了安慰的语气:“小雪坐公交车去,最多半小时就到了。”

“哦哦,那……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

挂了电话,我走到了宿舍的阳台,将身子靠在了卫生间的门板上,仰起头。

视线中,我的左边是傍晚美丽的夕阳,右边是挂着各种女生衣服内衣的阳台天花板。

楼底下,一对情侣正在鹅卵石小路上打情骂俏——

“老婆来亲亲。”

“别闹,光天化日的发什么疯……”

再远一点的地方,则是被夕阳光所染红的篮球场。

一些男生正在球场上三对三斗牛,挥汗如雨。

篮球击打在坚硬的混泥土地面上,弹起来,被抛向了球框。

“啪嗒。”

“啪嗒。”

移回目光,我看着头顶架子上正迎着晚风轻轻晃动的时崎狂三Cos服,重新拿起手机,点开花狸猫APP,通过花狸猫拨打了那个“陆云”的预留手机号码。

“喂?”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陆云的声音是那种很温柔的小哥哥的声线。

“是老板吗?我是您在APP预约的那个……嗯,小雪。”

“我是。”

那边迟疑了一下:“怎么了?具体的要求我都在留言里说了,我很随便的,你人来了就行……”

“不是,其实我这边稍微遇上了一些……意外。”

我用有些抱歉的语气说道:“爷爷突然住院了,我要去看望他,所以你看这个约会能不能调一下时间,改到明天晚上可以吗?”

“呃……可是我已经买好两张电影票了……”

“明天的电影票和爆米花饮料我出……然后……后天晚上……后天晚上再送一单,您看可以吗?”

“不用不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陆云的声音满满的都是关心:“你有时间多陪陪家里人吧,生病了确实不好受,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联系我就行,我今晚和朋友一起去看这个电影就好。”

“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

“没事没事,去吧去吧,我没关系的。”

“谢谢……”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花狸猫APP上便出现了“老板退单”的提醒——

【老板“陆云”申请退单,理由:家里有事,临时去不了<请点击查看>】

我点击了“同意退单”,然后申请添加了这个“陆云”的QQ。

【用户“犬犬”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

陆云的QQ头像是一只叼着骨头的狐耳正太,画风有些偏小清新,和显卡吧、图拉丁吧上那个每天和沙雕网友扯淡自称“垃圾佬”的家伙有些格格不入。

宿舍阳台上,我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小熊卫衣,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到自己的桌子边,从床底拿出了一双休闲鞋和短袜,换下了脚上穿的梅露露圆头鞋和花边袜。

说真的,我不是爸爸亲生女儿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可疑。

因为在闭昕雪的记忆中,我的妈妈闭双月并不是那种性格,她不太可能“出轨”。

而且就算是和爸爸离婚了,这十年来我也没亲眼看到妈妈和什么男人有亲密接触。

一般来说,都已经离婚了,如果妈妈真的有外遇,这时候作为亲生父亲的那个男人不应该出来找我认亲吗?

有什么男人可以忍得住17年不和亲生女儿见面?

换好鞋子,在镜子前补了个妆,我背上小书包出了宿舍。

我现在心里有两个猜测。

第一个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已婚男人,因为担心名声问题17年不敢露面,或者只在妈妈打工的时候和她接触,不想认我这个女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的这个亲生父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说渣男已经非常抬举他了,因为一直以来我们家都非常穷,穷到给我交学费那段时间奶奶平时只能吃咸菜萝卜,如果妈妈真的在外面有男人,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我们家省吃俭用这么多年却一点表示都没有的?

加上妈妈老实的性格,所以我认为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很低。

那么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我也不是妈妈亲生的。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这种想法源于我生活环境下的各种镜子。

闭昕雪很漂亮,而且是那种漂亮到不食人间烟火小仙子一般,比我上辈子看过的任何用美图PS出来的美少女都要漂亮,而且身材也很完美,从小到大就算是吃不饱穿不暖也很健康,很少生病,这份基因无疑已经优秀到了极致,不是相貌平平的妈妈可以遗传下来的。

我想到了电视中一个很狗血的剧情:抱错孩子。

在闭昕雪的记忆里,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都没说当年她出生在哪家医院,不过根据当时糟糕的背景,我很难不去怀疑是不是出现了“抱错小孩”这种事情。

所以这个“爸爸”和“爷爷”,我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见。

——我要问清楚当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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