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可有时候会很奇怪,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出身自偏远海岛、甚至连基础教育都没有接受过的少女,却总是能在一些方面有自己独到的想法。

如果完全用她在读书方面的兴趣来解释的话,那也实在是太不给各大高等院校中的学术权威们面子了一点。单纯的看书只能让她对各种理论知识有所了解,可要将其完全吃透、甚至活学活用,没有任何指点和实践的前提下根本是不可能的。

但事实是,每到这样的关键时刻,伊迪亚总能给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主意,甚至连在场的诸多负责维护魔导蒸汽机的工程师都没想出来的主意。

好吧,综合这些主意本身来看,或许并不是其他人没想到...而是每次都只有这个单纯到过分的家伙才有胆量提出来而已。

简而言之,伊迪亚建议他们先设法让蒸汽机的冷却系统发生故障,在这样的情况下,过热保护机制会开始降低蒸汽机的出力,切断某些非必要设施的能量供应,直到过热无法控制时便会强制将整个动力系统关机,切换到辅助动力维持要塞运转。

而她们并不需要让过热发展到那种程度,那毕竟会带来蒸汽机爆炸的危险。她们只要让过热保护机制开始切断一部分设施的供能即可。

在原本的设计中,要塞的武器和防御设施明显是被划分进“必要设施”中的,即使动力系统故障也会优先保障其运转。但作为一旦启动就需要整个动力系统全程满负荷供能的超级武器,断钢剑系统却是个例外。在过热保护机制判断若不切断供能便必然导致故障扩散的前提下,占据出力最大头的断钢剑的供能绝对会被首先切断。

在这个情况下,因为没有通过最高命令、按照规程为炮膛退能,相位破城炮内的能量一定会立刻失控,进而炸毁整个要塞。在设计者的构想中这种情况本来是不可能的,因为主要动力系统由整整八组魔导蒸汽机构成,而八组蒸汽机全部同时出现故障,在非人为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即使是冷却系统本身也有着一套完备的自动化设备,最大程度上杜绝了人为出错的可能性,在必要情况下——比如发生内乱——也能将整个核心舱的控制权锁定在最高层,避免有人恶意破坏。甚至若不是伦底纽姆要塞本身的特殊性,鲜少会有设计者考虑内乱这样的极端情况。

当然,这样的防范措施终归无法防止物理层面的破坏。而现在的情况,正是需要她们在没有控制权的前提下“人为地”达成这一点,对此伊迪亚有着自己的主意。在她的设想中更为重要的是下一步——想办法让必然会失控的相位破城炮炮膛内的能量宣泄出去。

她将这一期望寄托在了娜可身上:

“娜可,如果是你的话,有办法将炮膛内的能量转换成其他形式...比如火焰,然后通过炮口向外排出掉吗?”

出乎预料地,猫耳少女的回答非常干脆:

“可以。”

“哎??”

“哎什么?你指望我摇头吗?”

“可这不会很困难吗?转换那么大的能量需要消耗很多魔力吧?”

“你知道我们火系魔法师是能量转换的专家,那既然我能用魔力把相位破城炮的能量转换成火焰,为什么不能把它们转换成可以被我利用的魔力呢?”

“...你要借这种方法来实现这个设想?”

高文朝她投去难以置信的视线,娜可居然还仰头叉腰作出相当自豪的模样:

“该让你们见识一下高等火系魔法师的真正实力了,自从跟了伊迪亚以来一直都在各种留手,我也确实有点憋不住了...以毒攻毒?以战养战?总之差不多就那意思吧,我会用那炮膛中的能量来为自己的术式充能,这样应该可以达成伊迪亚的设想。”

“应该?”

“嘛,话毕竟还是不要说得太满比较好。”

反正要是成功的话,自己绝对能立下大功,而要是失败的话,也不会有人活下来抱怨什么了。

时间不允许她们继续探讨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充能每分每秒都在进行,断钢剑已经进入随时都可能发射的状态,而凯那边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不知道是她正设法拖延梅林的行动,还是已经宣告失败。

总之现在她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了,这不仅关乎她们自己、伦底纽姆要塞上的数十万民众,还有被作为攻击目标的罗慕伦帝国首都的数千万生命、甚至是整个双子大陆的命运。

于是在工程师们的带领下,伊迪亚和高文来到隔壁舱室,这里是冷却系统的主要装置所在的地方。靠墙竖立的整整一排巨大金属罐,金属罐之间有管道互相连接,其内部储藏有可供八组蒸汽机同时使用的高效冷却剂。在设计规格中,即使其中半数的槽罐出现故障,剩下的槽罐也能负担起八组蒸汽机的冷却任务。

如果想让冷却系统失效,首先她们不能采用诸如炸毁冷却剂槽罐、切断管道之类直接的物理破坏手段。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样做极有可能连带着蒸汽机一起破坏...虽然她们的目的根本上也是搞坏蒸汽机,但必须采取缓和一点的办法,免得将自己连带整个要塞一起炸飞。

伊迪亚的想法,是向冷却剂槽罐中“注水”。

理论上来说这样不止会将冷却剂稀释,常温水远高于冷却剂自身的温度也会严重破坏其效力,甚至在管道中形成阻塞。这样‘失效’的冷却剂被注入蒸汽机中,就像是人喝了一口过期多年的饮料一样,虽然不至于致命,但肯定会拉肚子的。

唯一要注意的是注水的量,注入太少可能影响不明显,注入太多又会导致槽罐内部压力过大而发生危险。

工程师们首先手动开启了槽罐间的连通管道——这样的常规操作并不需要任何权限。随后高文走到槽罐前,奇异的环带状符文环绕着她的双臂生成。她将双手接近到距离槽罐的外壁几厘米处,轻轻咏唱:

“神王‘乌拉诺斯’,请为我开辟天空之路...”

这是她所擅长的“空间系魔法”最基准的咏唱词。和其他系的魔法不同,作为因为包括“不确定性”在内的各种原因而被禁止民间私自研究的法术体系,空间系的咏唱绝不允许仅念诵守护灵之名的“瞬发”或是其他过度的省略,这使得它们的术式咏唱通常显得冗长而繁琐,但同时它们的效果也是不可小视的。

随着她的咏唱,双臂外环绕的环带状符文也在逐渐扩大,如同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所激起的波纹,直到两圈符文凭空产生接触的瞬间,两者融为了一体,远处看宛如一个横过来的8...

伊迪亚认得这个形状,那这是在各类超古代记载中代表‘无限’的符号。而在这个符号成型的瞬间,它的内部变成了一片漆黑的“真空”,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般不存在任何色彩。而高文也将双手从其中抽了出来,黑洞就这样凭空固定在了距离槽罐外壳几厘米处的半空中。

“这个‘虫洞’已经连接到槽罐内部。”

高文回过身来说道:

“接下来交给你了,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力量吧。”

原本还自信满满的伊迪亚,被这么一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次有姐姐在注视着自己,明明接下来要做的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却因为这一点而总感觉有些紧张。而就在这时,娜可那边传来的通讯却让她定下神来——能量转化术式的布置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她们这边了。

她走到那个令人产生深不见底之感的黑洞——确切的说是“虫洞”面前,虽然本能地对那东西有些抵触,但她还是鼓起勇气,一如往常地发动起术式。

宛如高压水枪般的水流从术式符文中倾泻而出,穿过虫洞进入槽罐内部。

槽罐上的压力表立刻发出警告,连带整个舱室的报警也响了起来。注水的效果是意想不到的立竿见影,似乎常温水对高效冷却剂的效力影响大得有些超乎了伊迪亚的设想。虽然不知具体是管道内发生了阻塞还是蒸汽机这就已经开始过热,但她们的目的确实达成了——八组魔导蒸汽机同时发出了故障警报。

管控核心舱的自动系统立刻开始运作,评估主动力系统的状态。在发现冷却系统遭遇不可逆的错误后,它立刻启动了过热保护机制,核心舱内本就暗淡的照明有大半部分被直接关闭,控制室的仪表上也显示要塞主体绝大部分的电力线路都开始枯竭。所有电力配给正由不必要系统中抽离,转移到包括防御、武器和推进在内的必要系统中。

而这些必要系统中,自然不包括“断钢剑”。

贯穿整个要塞主体的巨大炮膛,其内部积蓄着的能量在失去了束缚力场后便立刻开始失控。这股能量一旦爆发,将无可避免地将整个要塞炸毁。

但它的狂暴却在第一时间被控制住了,因为有一个在瞬间扩散到覆盖整个要塞的术式结构形成了临时的力场,将其重新牢牢束缚在炮膛中。

娜可此时身处相位破城炮的炮膛结构所在的一个巨大独立舱室。这里本已被梅林的浓雾所封锁,但娜可在闯进来时直接粗暴地用堪比要塞推进器级别的高温火焰烧尽了那些浓雾,随后开始依托那横倒的高楼般巨大的炮身构筑两层术式——其一是用来将内部的能量转化为魔力的术式,其二则是以这股额外的魔力为依托、将剩余的庞大能量转换为火焰的术式,最终这股火焰通过破城炮的巨大炮口放射出去。

两层术式的配合至关重要,因为即使是娜可,也做不到纯靠自身的力量将那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一击全部转化为相对“无害”的火焰。

但即使有了第一层术式的加持,这一切对娜可而言也有着极高的风险。她其实在伊迪亚面前说了大话,单纯构筑如此大规模的术式就已经足够耗光她自身的魔力,再加上一开始粗心大意没有想到梅林会连这里也进行封锁,闯进来时的消耗稍微有点过度...

不过事已至此,娜可也别无选择。就此认输绝对不符合她的性格,而哪怕是回去找其他人求援,在少女看来也是不可接受的。

真是奇怪,明明以娜可的身世经历,她才是所有人之中最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一个。但事到如今,猫耳少女的心底却产生了某种毫无来由的斗志,这股斗志究竟在针对高文?伊迪亚?其他人?甚至是针对自己...这样复杂的事情她已经没有功夫去考虑了,或者说,考虑这件事本身就不符合她的性格。

阿尔比恩的“火雾之魔女”——娜可.伊芙丽.德雷克,本就该是以雷厉风行和全力全开而著称的。

“以玛尔斯之灵的名义...”

她握紧手中的法杖,尖端的星核放射出前所未有的耀目红色光辉。

“纯洁之焰将驱散迷雾,给我乖乖地全部燃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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