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熊熊的火焰瞬间腾空而起,伴随着连在城头上,都觉得皮肤灼热发烫的热浪,汹涌的火焰之潮席卷了整个城下,将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照亮了半个天空。

无数的阴鬼在火光中哀嚎、扭曲,然后消散成为袅袅升起的黑烟。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油料和火焰——无论是普通的食用油料,还是那些寻常的守城用的猛火油,都达不到如此夺目的效果。

除了没有爆炸效果,这燃烧的速度,几乎接近前世的汽油了。

定然是某种特殊的调配油料,甚至可能还有道门参与炼制了。

价值定然不菲,存量估摸着也不多——不然我早就听说过了。运气好一点,还剩下一两次的用量,运气差一点,说不好就是这一锤子买卖。

由于鬼潮攻势正猛,无数的鬼物正集聚在城下,等待着跟随鬼王的脚步踏上城头,因此,仅仅这一轮突如其来的火攻所造成的杀伤,便几乎堪比之前的所有战果。

然而,城楼之上,除了焦平这种没有见识过战场的菜鸟,包括我在内,却根本没有人露出喜色。

就在火焰燃起的那一刹那,那鬼王手提缰绳,及时拉住了它**那匹正在急速冲锋的野兽,几乎强制着令它停在了火墙之前。

从急动转为极静的状态,几乎没有花费它任何的时间,也没有在地面留下任何的痕迹,惯性这种物理量,在这个时候,仿佛从它的身上消失了一般。

在它身后跟着的厉鬼,也纷纷勒住了战马,唯有两三个没来得及停下的倒霉鬼,冲进了火海之中,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崩!”

还没等它再有所动作,墙头之上,一只足有人小臂粗细的涂满了暗红色血迹的弩矢抓住了这个鬼王忽然停下的机会,猛然从床弩中射出,向它的胸膛急速飞去。

这个时候,鬼王终于展露出了它身为鬼王的真正本事。

就在弩矢飞出的刹那,他猛地站头,赤红色的星芒死死盯着弩矢,手臂挥舞,那柄杀人无数的长刀伴随着它的动作,急速斩落,划过一道闪电般的利芒。

“当啷!”矢锋和刀刃相撞,爆出点点火星,反震的力道将鬼王的身形压迫得向后一仰。就在这瞬间,那锋矢上系着的一个薄皮水囊鬼突然爆开,大片的黑血连着秽物劈头盖脸地向着鬼王的身体泼洒而出。

猝不及防的一击。

即便鬼王猛地一拉缰绳,催动坐骑借着弩矢的劲道一连后退了十几步,然而,无论是被厚重甲胄包裹的身体,还是坐骑之上,依然沾染上了大片的污血。

大片的黑色烟雾升腾而起,那坐骑更是一个趔趄,差点将身体上的鬼王甩了出去。

很显然的,这一连串的暗算之下,即便是强如鬼王也无法全身而退。

这个时候,城头上的弓弩手也及时反应了过来,一蓬蓬箭雨一窝蜂地向着它急速攒射而来。

即便是再厉害,已经身受创伤的鬼王,也不敢硬接这么多涂满秽物的箭雨。

只见它一提缰绳,重新控制了坐骑,然后一边急速挥舞长刀,拨打雕翎,一边带着那些跟着的厉鬼,拨马便往回走。

“哎呀!”

“可惜!”

周围传来了一阵叹息之声,甚至有不少沉不住气的直接拍起了大腿。

“确实可惜了……”我看着那正往鬼潮中退去的鬼王,心中也同样遗憾。

若是能够将其留下,以此作为震慑,那接下来的战局就几乎稳了。剩下的鬼王们也不会再有这个亲身突进的勇气。

不过,借着鬼王贸然冲阵的机会,抓着鬼王的弱点,连番算计之下,也仅仅只是取得了使其受创,顺带着斩杀十余名厉鬼的战果,这个世界的顶级战力,真是殊为可怖。

这还仅仅只是一只鬼王的冲锋,若非这些鬼王顾忌着城中隐藏着的手段和陷阱,不敢全力而出,三只鬼王同时带队冲锋,那种场面,真是想想就令人胆寒。

即便我已经从史书和各种笔记、杂书中预料到了这种场面,也亲眼看过高手们在演武场上的试手,甚至自己如今的枕边人也是如此人物,然而这一级别的将领在军阵之上的赫赫凶威,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鬼王已经如此,那连赵德都坚定地认为,身手犹在鬼王之上,定然能够从这般的鬼潮中突围杀出的赵峰,自己如今的夫君,在战场之上,又该是何等的风采?

也难怪帝王和世家们从来没有将那些泥腿子的反抗放在眼中。那些既不通上乘武道,也不明白军阵布设、军械配合的农民,无论聚集起了多少人马,看起来有多声势浩大,在由这种几乎超越了人力极限的人形凶兽所带领的武装到牙齿的兵卒面前,都只不过是待割的韭菜而已。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又看向了城下依然在不断忙活的那些黄天道的道众——如果,他们真的如我所想,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那他们的依仗,又是什么?又或者,真的只是一群不知所谓的愚氓之辈?

就在我以为今日大局已定,心思不断转动,甚至开始考虑后续事宜之际,耳边忽然有惊呼声传来。

我抬眼望去,只见那已经跑出七八百步,几乎处在了床弩射程边缘的鬼王,忽地勒马回转,从手下的手中接过一张长弓,双臂较劲,径直拉满,如同圆月。其上搭着一枝长箭,赫然是对准了城楼的方向!

伴随着尖利的鬼啸之声,那支缠绕着黑气的长箭如同闪电一般,划过了数百步的距离,直冲城楼而来,最终,“铎”的一声,穿过门洞,钉在了头顶上的坚木横梁之上,直入三分有余,尾羽依然颤抖不休。

城头上一时间寂静无言,超过半数的人等,都面色大变,甚至如同焦平之辈,两腿打颤,几乎坐倒在地。

能够保持面色如常的,仅仅只有我、赵德等寥寥数人而已。

事实上,这支长箭,最终距离我不过数尺之遥,相对于那越过的数百步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倘若射出时略微偏上一分,或是刚刚风向稍稍偏转一二,那结局便是完全不同了。

然而,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惊慌。

并不是我的心脏已经坚如铁石,也并非是我天生的神经粗大,没有恐惧感,仅仅只是,体内的功法,正在疯狂地运转,控制着周身的气血,努力压制着不让自己的脸色和身体有所变化。

“这鬼王的箭术,倒真是不错,”看着一片死寂的场面,我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脸上一片平静,语气中甚至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赞许意味,“虽然只是勉力而为,也有些运道,不过能开得如此硬弓,直中横梁,此鬼生前之时,必非是凡俗之辈,也定然精通射术。无怪乎今日能够逃脱死劫。”

“只是终究不过是死物,也就只能做到如此罢了。”

最后一句,略含有贬低的意思,不过想到自己的身份,以赵峰的夫人的身份,自然是以赵峰作为标杆,看不起他应该也没啥。

也不知道是为了配合,还是真的事实如此,正立在横梁下的赵德竟然也点头称是:“此鬼确有些非凡之处,不过比之校尉,还是差值甚远,其不过是勉力凝气一射,以泄其愤,又恰好运气极佳罢了。若是校尉在此,这一箭射来,怕是小人头上的红缨,此时便已经没有了。”

我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想要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半里地的距离,纯靠眼力,用的又是这种没有瞄准具的强弓,还能直接射落头上的红缨。岂不是说,赵峰那货,还能兼职个狙击手?

不,哪怕是狙击手,也得靠手中的狙击枪和瞄准具才行啊。

只可惜这货一贯面无表情,我也无法确定这是吹捧,还是真的。

场中等级最高的两人发话,即便是有些打气的成分在其中,原本颇有些凝重的气氛依然缓和了些。

至少在场的一众军官的表情看起来好了不少。

“就是就是,若是二公子在,哪儿还容得下这些鬼物如此横行?”

“二公子怕是早就出城,将它们的脑袋给拧下来了……”

“……”

各种彩虹屁不要钱一般地喷涌而出,嗯,反正本来就不要钱,只是费了点唾沫而已,可惜赵峰不在,听不到他的手下如此夸张的称赞了。

无论是自我安慰也好,真是如此想的也罢,总而言之,场面上的空气,总算是活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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