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常人所言的走马观花，陈亦临死前什么也没回想起。

估计会被当成是压力过大而猝死的人吧......

陈亦试着睁开双眼，眼前一切模糊不清，看到已死的躯体身前伫立着一位小僧，双手合十，念着经书。

渐渐一群僧人围在小僧身边，在短暂的诧异后，便一样双手合十，虔诚地颂念佛经。

陈亦忽然明白，他们在超度自己。

车站内，人潮平静了些，人们惊诧的看着那群僧人超度一位素不相识的少年。

陈亦感觉自己离肉体越来越远，恍然间发觉自己已在半空，此时此刻，他灵肉分离，灵魂完好无损，躯体残破不堪。

耳边忽然听到大浪滔天，一睁眼一闭眼，眼前已不是车站之景，而是一片汹涌的灰色大海，弥漫着肃杀之气，不知为何，当陈亦看到这片大海的刹那，不甘、悔恨、愤怒、恐惧，诸多负面情感涌入心田，他逐渐迷失其中。

此地，苦海。

一道金光从眉心钻出，化作一层薄薄的屏障，庇护陈亦周身，阻隔了负面情感的涌入。陈亦缓过神来，看见负面情感化作浪涛狠狠砸在脆弱的金光屏障上。

“渡过苦海...便是往生的六道轮回么？”陈亦不熟悉佛家，对于自在天，灵山之类的，没有切身体会，只懂些许皮毛。许是车站诸僧超度的缘由，在金光出现的那一刻，部分佛家的知识融入脑海。

大浪拍打在金光屏障上，剧烈颤抖的金光催促着陈亦尽快渡过苦海。

“前面便是下一世了。”陈亦抬起脚，正要往前走去。

脖颈上忽然感到一阵湿热，陈亦低下头，发现千秋所送的银色项链突然开始融化，化作银色热流流淌在身上。

回头！

回头！

不能就这样死了！

回头！

一瞬间，回头的想法如决堤的洪水，冲打陈亦的心田。

金光和苦海仿佛同时得知了陈亦的想法。

苦海不再大浪滔天，渐渐平息，营造出风平浪静的假象。

金光化成一个一寸高的小僧，大声呵止。

莫被贪嗔迷了心窍！要回头！

一旦回头，你会落入苦海，化为它的食粮。

然而，项链化作的热流顺着每个毛孔浸入陈亦体内，一份温暖侵染着每一个器官，灵魂状态的他此刻竟然感到了器官的存在。

那份热流拉近灵与肉的距离。

你就这样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

一道奇怪的声音从一团银光里响起。

你的父母把这世的你养大，是为了来世的你吗？

你要留千秋一个人吗？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她吗？

一句句话，宛如魔音蛊惑。

一瞬间他心防溃堤。

金光小僧叹了口气。

陈亦苦海回头。

..............

当陈亦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房间天花板上的吊灯。

“我...回来了？”陈亦猛地站起身，愣神片刻后，兴奋大叫：“回来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陈亦活动手脚，触觉、听觉、视觉......熟悉的五感告诉他，他还活着。

“不过，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陈亦正疑惑着，不觉间看到等身镜里的自己。

陈亦吞了口唾沫......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影子。

“我真的...回来了吗？”

陈亦摸了摸脖颈上的银色项链，那份知觉告诉他，他回来了，但一个活着的人，怎么会没有影子？

银色项链忽然发热，陈亦烫得松开了手，紧接着，一串机械般字迹出现在镜子上：“正在计算空间契合度：62%，相对契合，活动能量残余：21%，低.......”

陈亦在旁看得一愣一愣。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后，镜子浮现出一串字：“恭喜你成功复活，亡魂。”

亡魂...我只是灵魂回到了现实世界吗？

“...你是谁？”

“我是底层数据的一部分，”大概是担心陈亦不能理解，镜子上又出现了一行字：“我既是你们口中先民的产物，同时也是先民的缔造者。”

镜子没有给陈亦消化信息的时间：“你肉体已死，只剩灵魂。”

没有躯体的亡魂，迟早会在世上魂飞魄散。

“你还想活下去吗？”

“想。”陈亦郑重的点了点头，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一个任务，你完成了，就能活下去。”

“什么？”陈亦话音刚落，镜子的字迹消散，一秒后，镜子内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一个少女的倩影在上面浮现。

那是位标致姑娘，眉宇间暗藏着说不明的媚意，镜子里，少女往身后看去，满脸的不知所措，脸蛋上带着新鲜娇嫩的色泽。

她大约是女子里的金阁寺，有份注定在大火里燃烧殆尽的美。

“姜衣......”陈亦对她并不陌生，她的身影常年出现在一年一度大会次座上。

在学院更是众所周知的才女校花，不仅天赋上出类拔萃，早早通过斩魔大试，同时担任整个道门的学生主席，手里管着道门五百学生的大小事务。

“任务：二人从今天起结为伴侣，你将对她倾注全部爱意，而她也将回以对等的感情，你要爱上她，她也要爱上你。”

“注意，请按照任务指示完成每一个步骤，如有违反，后果自负，出现严重情形，或将剥夺宿主生命。”

一连串文字虽无声音，但在陈亦心里却如炸雷。

什么...爱上她？！.

.....也就是说...我要跟千秋...

陈亦内心陷入莫大的纠结，即便姜衣是十足的标致少女，但要是因此便放弃千秋的话，陈亦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但要是不照着做的话，自己便会魂飞魄散。

不按任务步骤来做的话...甚至有可能被直接剥夺生命....

陈亦丝毫不怀疑镜子上的字，它有能力将陈亦从苦海带出，也一定有能力抹除掉陈亦。

“能不能换个任务...听到吗？换个任务吧。”陈亦拍打起镜子，然而后者字迹消散，变回与寻常镜子一般无二。

“只能接受这个任务......”陈亦有些无能为力的坐到床上，这个自称底层数据的存在，不近人情，不合常理，甚至僵化。

与千秋断绝关系，然后与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相爱，是陈亦怎么也做不到的，但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入夜，劫后余生的陈亦昏沉睡下，没有梦到千秋，而是梦到了那个美得仿佛要在大火中燃烧殆尽的女子。

..............

陈亦从睡梦中醒来，恍惚记起昨晚的梦。

怎么会梦到她？惊诧着，陈亦心里泛起了对千秋的内疚。

“美好的一天，从对恋人的期待开启，一份亲手制作的早餐，更是心意的体验。”这一次，银色的字迹不是出现在镜子里，而是墙壁上。

“任务指示：品尝恋人的爱心早餐。难度：0.5 。”

字迹落入眼中，陈亦明白所谓恋人的爱心早餐不是千秋的，应该是那位素不相识的姜衣。

“还有难度设计，难道说，之后会随着任务进程的推进而难度递增，会出现高难度的环节？”陈亦捕捉到关键信息，不由的开始联想。

“殉情”二字从陈亦脑海里一掠而过，陈亦心里有些发毛：“不会出现...这种环节吧......”

洗漱过后，陈亦出门，一如往常般步行到地铁站，因为时间尚早，刚过七点的缘故，地铁上没出现人挤人的场面。

学院的上课时间是在九点半开始，陈亦这么早，是为了在学院附件的地铁站等待自己的女友千秋，这个习惯，从陈亦还在暗恋时便有了。

到了在学院的地铁站内下车，离千秋到达的班次还有一段时间，陈亦在候车厅找位置坐下等待。

“你知道吗？昨天有个人在站里死了。”

“是谁？怎么死的？”

不远处，两个老人正在交谈，许是其中一人耳背的缘故，他们的声音很大。

“一个小年轻，猝死的。”

“那挺可惜的，年纪轻轻。”

“有群候车的和尚发现后，便给他在车站当众做了佛事，超度了，真是大慈悲啊。”

这些话落入陈亦的耳中，他回忆起在前往苦海前，好像模糊的看见有僧人在超度自己。

“要是没有这项链...就回不来了。”陈亦摸着千秋送的项链，心里满是感激。

然而项链里的东西却要让他与别人相爱，不免让人感觉到别扭。

“那个杀死我的业魔，迟早会被解决吧。”尽管忧心，但他与那只业魔实力差距过大，就算是打算报仇雪恨，也无从下手。

这样的情况，交给专业人士解决才是最好的办法。

3号线地铁到站了。

陈亦等到了千秋，与她走在一起，习惯性的把她今日的装束一览无余：今天盘了牡丹样式的发髻，确实耐看得很，一件乔其纱和服，深蓝色的内衣衬在里面，系的是紫藤丸带，和服上图案朴素，是连绵不断波浪，与千秋的气质格外相衬。

“你在看什么？”千秋察觉到陈亦的眼神，她目光梭利。

“额...没什么。”陈亦连忙收回视线，挠了挠头，继续向前走去。

木屐声哒哒，千秋莫名地问了句：“好看？”

陈亦愣了半秒，反应过来道：“好看，我很喜欢这打扮。”

“你喜不喜欢都一样。”千秋别过脸去，步子快了，有些孩子气道：“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陈亦跟上她的脚步，她又加快了。

待到二人在校内别离时，千秋轻咬嘴唇，悔恨自己的怯懦。

“写封信，托人给他。”

这月再不去樱园，便错过了今年的好时节，那几株垂枝樱老了，花一年比一年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