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儿?

沃夜西环顾四周。他看见了地上铺开的白瓷石砖,也看见了那个站在尽头处的人影。

他缓缓地走到近处。

这是一名穿着朴素大衣的男人,他身材高大,背却有些佝偻。

“葛立顿勋士……”沃夜西念出了男人的名字。

葛立顿站在那里,没有理会沃夜西,只是沉默着,望着面前的一块墓碑。

墓碑上刻着一行工整的字:“这里沉眠着安德烈·葛立顿,城主之子。荣耀将伴他左右。”

在格拉比帝国,这算得上是一条非常简单的墓志铭。

葛立顿的脸上并没有悲伤,只有一片茫然,即便面前的是属于自己儿子的墓碑。

他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动作僵硬地撑起一把黑色的伞,转身离开。

沃夜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不无法理解这个场景的意义何在。

“优尼薇尔!”他对着灰暗的天空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梦境所呈现的,真的是葛立顿勋士真实的记忆吗?”

“是呀。”天空中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

“那么,藏匿于他体内的坏灵在哪里?”沃夜西指着面前的墓碑,“可别告诉我埋在这下面!”

“噗呵呵呵!”少女欢快的笑声传来,“你也可以确认一下嘛!”

“嘁……”沃夜西翻了个白眼。虽然这里是虚幻的梦境,但他可不会做出掘人坟墓的事情。

他回过头,发现葛立顿已经走远了。别无他法,只能跟了上去。

但刚刚迈开一步,身后的地面便塌陷了下去。

“喂,这……!”沃夜西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眼见着白色的地砖一块块陷落。那块孤独的墓碑,也随之掉入了漆黑的深渊。

没有多想,沃夜西跑了起来,而身后的地面也以同样的速度向前塌陷,就好像是在追着他似的。

很快,便追上了葛立顿。

在同一时刻,地面的塌陷戛然而止。

这一切,都好像是被安排得恰到好处。

“城主阁下!”沃夜西唤了一声,但对方仍然没有反应。

非常棘手。沃夜西揉了揉太阳穴。

说到底,对于进入梦境并驱逐坏灵这种事情,少年根本算不上有经验。

唯一的那次能够成功,也是因为自己与弥可雅的羁绊。两人之间的相互相信任,成为了发现坏灵并击败它的关键。

但是,葛立顿是黎约的城主,与沃夜西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物。别说信任了,连面都没见过。

在这种情况下,这样一个陌生人的梦境,对于沃夜西来说就像新世界一样难以捉摸。所以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救命!谁来帮帮我!”

远处传来的叫喊声吸引了沃夜西的注意。

令人惊讶的是,一直都处于机械状态的葛立顿竟然也抬起了头,循声朝前走去。

沃夜西跟了过去。

前方本来是一片漆黑,但是随着葛立顿的前进,无数的砖块竟是在他脚下铺成了一条路。

不仅如此,周遭逐渐出现了房屋,出现了树木,出现了分叉的街道……

看上去,一座城市正在逐步拼接而成!

虽然知道这并非现实,但沃夜西还是难掩惊讶之色——他看出来了,这里就是黎约。

确切地说,这是还未遭末地兵团围困的、一座完好无损的黎约城。

曾经宽敞的的街道,高高低低拥挤的房屋,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街角随处可见的铜雕……

沃夜西不由感叹,那时的黎约,真无愧是格拉比西部第二繁华的大城。

矗立在前方的圆顶建筑印入眼帘,那是属于城主的府邸。

这更证实了沃夜西的想法。

“救命!”

那求救的叫喊声,也近在咫尺了。

葛立顿终于停下了脚步。

房屋的拐角处,三个穿着背心的青年围成一个半圈,正狠狠地踩踏着一名倒在地上的年轻人。

那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只能抱着脑袋,身体缩成一团。

“住手!”葛立顿大喝制止。

三个青年转过身来。

“嗯?”

有那么一刻,沃夜西发现这三个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当少年回望过去,他们却又很有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三个青年朝葛立顿走去。

“你们要做什么!”葛立顿面色一变,却并未后退半步,“我是葛立顿,我命令你们放开这个年轻人!”

但是对方三人却无一回话,只是向他逼近,并从口袋里摸出小刀攥在手中。

慢着!这三个家伙是……!沃夜西的脸色一变。

回想在弥可雅的梦境之中所发生的一切……沃夜西立刻便发现了相似点,也借此找到了突破口。

只有同样属于外来者的坏灵,才能够跳出梦境本身的逻辑,对沃夜西做出反应。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但沃夜西能够确定,那三人的确是看向了自己。

这几乎不会被注意到的细节,让沃夜西在顷刻间明白了过来。

这三名青年,都是坏灵所化。

而坏灵的根本目的,便是侵蚀宿主,取而代之。所以,他们此刻的行动,目标毫无疑问就是杀死葛立顿。

那可不能让你们得逞了!

沃夜西眼神一凛,暗金色的剑还未在手中凝聚成型,便已经化为金色的光朝三名青年掠去。

“飞星!”

与此同时,那三人手中的小刀齐齐地向葛立顿扎去。

“唰唰唰!”

剑刃将三人的脑袋全部斩下。

头颅还未及落地,他们便变回了原形——三个浑身漆黑的人形怪物。

……

外面,奇力克的脚边已经躺着一地的邪种尸体。

虽说当邪种死亡,体内的“核”失去机能后,他们的身体会化为烟尘消散,但是那毕竟需要一段时间。

因此,房间里一地的尸体已经影响到了奇力克的行动。

“沃老兄?怎么样了?”他回头瞅了一眼。

沃夜西仍然坐在床边,双目紧闭,他的左手握着葛立顿的右手,一动不动。

“嗨,白问了。”奇力克叹了口气,连看也没看,反手递刀,便将背后袭来的邪种给洞穿。

“咚!”他抬脚将那邪种尸体给踢飞。然后不偏不倚,将三名刚刚从门口冲进来的邪种给砸得东倒西歪。

真是好久没活动了啊。上次像这么打,还是跟着团长做赏金任务的时候……

这么一算,来到黎约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

奇力克本想感叹一下时光荏苒,光阴不再之类的,但面前飞来的一道寒芒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锵!”奇力克挥动弯刀,弹开了袭来的刀刃。

但是,那把刀还未飞出多远,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了回来。

奇力克向后仰面,整个人几乎是平躺了下来,让刀刃擦着他的面从上面掠了过去。

“嗯?”

在那一瞬间,奇力克注意到,那刀柄上缠着一捆极细的丝线。

“用丝线来操纵刀刃吗?挺有新意的玩法。”奇力克站直了身子,笑道。

毕塔维走进了房间。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六队的副队吗?”毕塔维面色冰冷,“是谁允许你进入这座府邸了?”

“现在才问,意义已经不大了。”奇力克说道,“我能告诉你的是,我并不需要谁的许可。”

“是么?”毕塔维手指一动,插在墙面上的刀又飞了回来。

奇力克头一偏,轻松避开。

“我看你的羽章……你是青铜阶的吧?”他随口问道。

“呵呵。”毕塔维不屑地笑了笑,“是又怎样?难不成,你觉得你一个决死队的副队长,能与我抗衡不成?”

奇力克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等等,你的逻辑有些问题啊。”

“什么?”

“你居然是根据一个人所处的职位来判断其实力的吗?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奇力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抚弯刀的刀身。

手掌所过之处,原本灰暗的刀身竟是焕然变得洁白。

毕塔维见这一幕,不由一怔。

“哼,变色?不过是杂技罢了!”他一挥手中的刀,纵身袭来。

“杂技?”奇力克叹道,“银猎的看家本领,居然被你说得这么廉价……”

“你说什……!”

听到“银猎”二字,毕塔维的心里咯噔一下。本能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类没那么简单。或许,要比他想象中要危险得多……

可是,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奇力克的身形化为一道残影,迎着毕塔维掠来。他手中的弯刀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白色。

好快的速度!毕塔维暗暗心惊,兵刃还未相接,他已经感受到了奇力克的魂,是超乎预计的强烈。

毕塔维再也不敢低估对手,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奇力克手中的弯刀上。

他的武器发生了变化,必然是某种进攻手段发动的前兆,那么接下来不管他使用什么能力,做出何种行动,都一定会仰赖这把武器……

所以,只要注意他手中的刀,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毕塔维心想。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因为,在下一秒,毕塔维发现奇力克的手中空无一物。

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毕塔维不认为他看漏了任何细节。可那的的确确是发生了——奇力克手中的弯刀就那样当着他的面消失了。

在短短的一息之间,毕塔维的脑海中闪过数种猜测,但无一能够成立;而奇力克却不会停下来等他想个明白。

“唔!不过是障眼法,想让我迟疑而已!”毕塔维大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挥刀斩去。

“砰!”

手中的刀似乎是磕在了什么硬物之上,震得手臂发麻。毕塔维踉跄着向后退去,同时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刀上居然出现了缺口。

奇力克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飞身跟上,一肘击在毕塔维的腹部。

这一击的力量绝不小,毕塔维感到自己的脏腑几乎都快要从嘴里吐出来。

奇力克紧接着又递出一拳,直奔毕塔维面门。后者展现出了青铜种级别的瞬时反应力,抬起左手将这一拳稳稳地接了下来。

“少给我得意忘形了!”毕塔维向来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容。

他右手一动。手中的丝线牵连着刀柄,锋利的刀刃在空中旋转着劈向了奇力克。

“去死吧!人类!”

“啪!”

然而,毕塔维话音未落,随着一声脆响,那操控着刀刃的丝线却忽然断了。

这……!他愣住了。

丝线断裂,绝非质量问题,因为每一根丝线上都存在着毕塔维自身的魂力。

经过强化的丝线不可能凭空断裂,除非是被更为强大的力量所切断……

可是,这个人类的手上,明明没有任何武器啊!

……“噗!”

随着这一声利刃没入身体的闷响,毕塔维脑海中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再次看到了那把灰暗的弯刀,此时正插在自己的胸口。

“不,我是在做梦?明明已经消失了的……为什么又……”

望着面前的奇力克,毕塔维缓缓地摇头:“你究竟是用了什么魂术,才扰乱了我的心智?”

“所以我说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呢?”奇力克说道,“这可不是魂术啊,老兄。我只是在刀刃上,抹了一层银腊而已。”

“银腊……这就是你得以隐藏武器的手段吗……”

毕塔维断断续续地说着,面色狰狞地抬起右手,一下子抓住了插在胸口的刀刃。

“可你别以为就这点伤,我……”

他话未说完,奇力克已经干脆利落地抽刀。随后,灰色的血液如同井喷。

即便是青铜种级别,失血过多也意味着生命将很快流失殆尽。

毕塔维步履蹒跚地退到墙边,然后就这么靠着墙,软绵绵地躺倒在地。

“既然你知道,银腊能够遮蔽你们邪种的视线,那你也应该清楚……这种物质,对你们来说是无解的剧毒。”奇力克补充了一句。

毕塔维的嘴半张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已经无力发声。那对银色的瞳仁,也渐渐黯淡了下去。

“朋友,我是个猎人。”奇力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果子,啃了一口,“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杀掉猎物,我是不会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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