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和我提出分手的时候，我感觉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

“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的感情……从小一起长大，她每次生日，各种节假日我都会送礼物，她想去玩，去逛街我都陪了，她一个电话，哪怕是我们宿舍正在打团我也马上下线去找她，结果到头来她和我说，我给不了她安全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神滨森林公园入口处的“果果早点”店门前，坐在小椅子上的梁智明不知为何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为了她，我每个月节衣缩食，上大学这么久没买过几件衣服，游戏也舍不得充钱……之前幸运召唤师，那个我喜欢的皮肤只要19块钱都忍着没买。”

啃着包子的梁智明以委屈的语气说道：“幸运召唤师是游戏里的活动。”

“嗯嗯。”

我不动声色地用手又抓起了一个虾饺：“那个就是一直在喊着已经过气的游戏撸啊撸。”

“所以小雪是最可爱的。”

梁智明笑了笑，随后语气又萎软了下来：“那天我连课都没去上，一个人在宿舍里，混混僵僵的，疯狂地用手机查失恋了怎么办，女孩子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男朋友，安全感是什么，搜着搜着不知道怎么就搜到了花狸猫的广告。”

真实。

我保持着优雅的姿势双手捧着虾饺，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

现在的我们哪有什么隐私可言。

这个时代安装什么手机APP，都是一口气要光所有的权限，记录你的键盘输入，记录你的兴趣爱好，记录你的银行卡、支付宝余额。

上网搜感冒发烧了吃什么药好，立即推送各种网店淘宝店、保健品，搜和女朋友分手了怎么办，立即推荐仿真娃娃游戏陪玩租借女友。

如果牛顿能活到这个时候，我相信他的手机推送必定全是速效救心丸。

这种关于隐私的“窥视”夸张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有的手游会暗地里悄悄获取你的银行卡和支付宝信息，收集你在网上的发言记录，了解你是学生还是上班族，有多少钱，是不是手游发烧友，愿意为游戏付出多少，然后根据这些信息，修改你手游账号的出货率。

假如你支付宝余额有2万元，每个月工资6000元左右，那个手游知道你每个月发了工资会将1200元用在租房上，然后吃东西2000元，社交800元，还剩下2000元可以存起来，那么这个手游就会将你游戏账号出五星卡或者SSR的数学期望设置成大约需要1000~3000元才能抽出来。

或者，假设你想要买房子，心血来潮去了某某房地产交易中心，随手连接了那里的WIFI，你手机上的一些软件就会立即知道你进入了某某售楼部，还在那里呆了半个小时，你的手机号、姓名、工作、收入等等会被标上“想要买房的客户”这类备注，进入数据库，卖给本地的那些楼房销售员。

记得“我”之前也是因为隐私泄露才陷入了网贷坑。

看到同学有新手机，就去网上搜这些手机的型号，看到价钱觉得自己买不起了就想着分期，然而现实是哪怕分12期以自己一个月900的生活费也挤不出来钱来还，不甘心又以“怎么借钱”、“大学生怎么赚钱”之类乱七八糟的关键字搜了半天，最后网贷广告推送就来了。

网贷这玩意，水很深。

就像“我”第一个接触的那个网贷，它的广告上声称“符合国家标准”、“税率符合法律要求”、“立即放款”等等，实则里面是藏了不少套路的。

按照天火国的法律，民间贷款最高只保护15.4%的利率，也就是说超过15.4%的那部分利率在法律上是无效的——【借款人逾期后产生的利率不得超过保护上限，超出部分即使债务双方有约定也不受司法保护】

因此，正常情况下就算那些高利贷公司把你告到法院，你最多也只需要还清贷款和最高15.4%的利息，然而那些网贷公司不蠢，他们有无数种办法来规避这条法律。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网贷会在放款的时候“缺斤少两”，比如合同上规定“甲方闭昕雪向乙方某某某公司借100元，某年某月某日偿还，利率15%”，但是在给钱的时候，这个公司会以“服务费”、“手续费”之类的名义，以私人甚至“临时工”的身份给你打款70块钱，你实际只拿到70元，合同上却写的是100元，然后你还要按照这100元的15%来还利息，真正的利率早已超过15%。

这就是一些网贷公司的套路之一，通过各种漏洞让这种不合法的“高利贷”变得合法，到时候哪怕这些穷学生真有那个时间和本事闹到法院也很难判。

其次，在还钱的时候，这些公司的软件和还款账号往往还会出现各种“故障”，让你就算有钱也还不上，后台软件一个劲未响应、收款失败。

当时“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拆东墙补西墙，就是单纯地希望借钱借一次买了手机就赶紧还钱，哪怕每天啃馒头也要把钱还了，然而借钱的那个公司不允许，不是系统错误就是维护中，眼看着就要逾期了，网贷公司那些客服就打过来了——

“我们公司的服务器出了问题，今天暂时关闭，你的个人账户打不进钱的。”

“你这个款过了今天就逾期了，逾期可是违约的，这个我们可以上法院告你的，还会有巨额的违约金。”

“要不你去找一下我们的合作公司，他们能连接我们公司的内网，就算是维护期也能还钱。”

从小就在农村长大，没有多少朋友，家庭离异，妈妈常年在外打工，一直和奶奶在过日子的闭昕雪哪里懂得那么多套路，她一个小女孩，听到这里当然是慌了，因为担心逾期会被“告”，她只能选择和所谓的“合作公司”借钱，让那个公司临时帮忙还钱。

就这样，我，闭昕雪，就又欠了另一个网贷公司的高利贷，然后这个网贷公司到了还款期又还不上，渐渐地拆东墙补西墙，原本几千元买一部手机，仅用几个月，就欠了各种网贷公司近两万元，直接翻了近三倍。

这是一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

就算是我，一个什么背景公司都没有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贴吧和搜索引擎搜出王磊的癖好，一个几百上千人的公司合作写出来的APP，顺手“套”一下你的隐私，不困难吧？

把你的隐私套了拿去卖，这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一环扣一环，全都是套路。

小桌子上啃完了最后一个虾饺的我，继续以优雅的淑女姿势拿过了旁边稍微冷下来一些的小米糕。

嗯……这家伙没有发现我自从用筷子给他夹了包子后就再也没用那双筷子吃东西了。

“当时我就在想，这上面那么多女孩子，肯定都是演的，我得找最真实的那个。”

并没有察觉到我内心已经顺着“隐私”这个问题想了一大堆事情的梁智明，依旧在宣泄一般倾诉着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然后我就将里面所有的签约用户信用分从低到高排序，最后就……看到了你。”

大概是受了我“手抓食物”的影响，吃完了包子的少年也伸出手拿过了边上的一个烧卖。

“我那时候还在想，这个妹子明明这么漂亮，为什么信用分是负的，和哪个老板吵架了吗？”

所以你就是这么找到我的对吗？

因为我那时候跳河昏迷住院了三天，系统自动拒绝了好几个租赁单子，信用分被扣到了负数，所以才排在最后面？

哭笑不得地在心里想着，我拿起筷子，夹起了剩下的那个烧卖，笑着递到了少年的嘴边。

“我和你说这些……你不会讨厌吧？”

梁智明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张开了嘴。

“不会哦。”

我摇了摇头，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将烧卖小心地放进少年的嘴里：“志明哥哥能和小雪说这些，小雪很开心。”

继续说，没事。

等下还有一份热粥，喝完再逼逼叨叨几句话估计就一个小时过去了，这么摸鱼就能赚50块钱我反正很乐意，这比饿肚子陪富二代公子爷满公园跑、忍着3D眩晕症陪网瘾少年打游戏和陪老板上蹿下跳打排球轻松多了。

“你喜欢就好，我前女友总是说我废话太多，平时我都是跟在她身后提包什么都不敢说的。”

很是享受地一口咬住了我夹过去的烧卖，梁智明感慨道：“昨晚王磊和我坦白的时候我还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宁愿被我骂也要用这样的方式逼着我和王倩分手，回到宿舍和舍友打游戏的时候我突然就想通了，我发现我不用饿肚子了，我可以随便买零食，随便买点卡充值游戏，随便和宿舍的兄弟们一起玩了。”

“我发现我以前就是活该，我那时候就想着……再怎么样王倩都是我女朋友，周围那么多同学朋友都没有女朋友，就我有，她一个女孩子哪怕再任性我让着点就行了，爸妈也知道我们的关系，都是一个院子长大的，我当时就怕一个不小心惹王倩不开心了闹分手，那样的话爸妈那边也不好说，直到王倩真的和我分了手，我一个人过了几天之后才明白……好像没女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没有王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人嘴笨，不太会说话。”

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梁智明说着说着就朝我投来了一个求饶的目光：“小雪你别往心里去。”

我连连摆手：“不会啦……”

大哥，你是老板啊，在服务期内肯定是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收了钱的，哪敢有什么意见啊……

“啊哈哈，也是，小雪这么善良，是我多心了。”

梁智明挠了挠头：“你会觉得我蠢吗？我是指对女朋友这件事。”

嗯，蠢，很蠢。

我强忍着吐槽这家伙的冲动：“不会哦，之前小雪也说了，智明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女孩子温柔，对这个世界也很温柔。”

万能的亚撒西啊，给我力量吧……

“是嘛。”

梁智明很是开心：“小雪你真好，长得又漂亮又可爱，心还那么善良。”

“谢……谢谢！”

我尽量摆出“娇羞”的表情，双腿以内八字并拢，双手放到大腿上，头部略微低下，整一个乖乖女的模样：“智明哥哥可以把小雪当成倾述的对象没关系哦！”

王磊同学，我悟了。

此时的我，回想起了之前那个“鸿门宴”上王磊坐到自己身边一顿逼逼的情景。

我总算明白那时候他说梁智明有些“舔”具体是什么意思了。

我有预感，今天梁智明这单……或许将成为我注册租赁女友至今最轻松的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