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漾,你的入学通知来了喔。”一回到家,那个有魄力的老姐正在一边看她的电视节目,另一手把一个牛皮纸袋文件递来给我。
耶?入学通知我刚刚不是才从学校拿回来了吗?
我一头雾水地接过牛皮纸袋,看见上面印的名字,本来第一个反应是想把它摔在地上,可是后来没有摔,因为那个纸袋封口上面用红笔写了几个大字。
说真的,我没听过有学校会这样写的——“摔者死!”
多么简洁利落啊,简单到让我几乎以为这不是入学通知,而是寄错的恐吓信了,不过字体还蛮优美就是。
学校名,就是那所查无此校的学校。
填志愿被摆了一道后,我查尽所有资料,连网络上都反复查找好一阵子,还拜托朋友帮忙探听,确定真的没这所学校之后才自认倒霉放弃,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又出现了所谓的入学通知?
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几个突兀大红字撕开封口,果然,里面塞着的是好几张入学报名资料,挺厚的一叠,与今天拿到的不太一样。
最厚的那叠以活页夹好好整理起来,是《新生入学介绍与如何自保》,大概又是那些交通安全倡导或是小心路上坏人之类的。真是的,都几岁了还要每次入学都重复一次,这间学校更夸张,居然还这么厚重一叠!
搞什么鬼啊!我将那叠东西又塞了回去,只抓出几张学费资料看。看来看去,居然比我今天收到资料的那间“贵”族学校便宜许多,大概要便宜上一倍吧……贵族学校果然比较会吃钱。
袋子有点沉甸甸的,好像里面还有什么东西,我避过那叠安全资料抓了几下,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居然就这样被我掏出来。
一部手机。
我揉了不下十几次的眼睛,那部手机确确实实还是躺在我手上,没有变成石头还是树叶之类的,更不可能突然变成蛇来咬我一口。是手机,活生生的手机,该不会是哪个正在包装牛皮纸袋的笨蛋掉的吧?
不是我要这样猜测,因为我自己也发生过这种事,把一条抹布和生日礼物一起寄到我以前的同学家……几天之后他又把抹布寄回来还我。
“你在发什么呆?”节目演到一半进广告,我姐转过头来问,害我连忙又把那部手机塞回纸袋里,如果被她看到有这个东西,我还真怕问起来会没完没了。
“没有,我在想怎么会这么大一包。”简直就像大型包裹了,如果每个新生都是这样一包,那寄件的人一定搬到死。
“嗯啊,还是快递来的喔。”看看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我姐又把头调回去专注在她的电视节目上,然后拿起桌上的点心吃得一干二净。
快递?
这下我更好奇了,究竟是怎样的学校这么大手笔?还有为什么它会是查无此校?
那天晚上我老妈特地从台中路那边买回来好大一只烤鸭,还下厨做了好几道精致菜色,可恶地说是要庆祝我好不容易竟然有学校可读,吃得特别丰富。
于是我将两间学校报名表上的重要事项都说了一次,一间是有名的贵族学校,一间是没有听过甚至不在联招分配中的学校;而最大的重点是,小学校的学费只有贵族学校的一半。
那天晚上,老妈就把我悲哀的一生用金钱决定好,贵族学校的通知被丢进回收箱里,小学校得到全家人压倒性的票数胜利。
我连微薄的抗议都发不出来。天知道那间该杀的小学校是哪间乡下学校,报名注意事项里还有建议住宿的字样耶!要是如此,我还宁愿去贵族学校,听说比较好混学历……
那部手机一直没响。本来还等着主人自己打来找,不过却异常地安静,什么诡异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连想找通讯录回拨,名单上也都空白一片。
这人一定没什么朋友。
“漾漾,你要住宿吗?”我老姐一边咬着烤鸭卷一边问我,然后很优雅地将手指上的酱料擦掉,“你们通知单上不是有写建议住宿。”
你是鬼!绝对是!我姐就是如此可怕的人,那张通知单明明没经过她手,她却很理所当然地提问,好像很早就知道通知单上写什么了。“我想新生训练时顺便去看看,如果不是很远就不用住了。”开玩笑,没先看过那小学校就住,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姐点点头,没有继续问。
有时候,她若有所思的那种神情比她不讲话时还要恐怖。打个比方吧,你有看过魔女吗?至少一定在电影或画册上看过吧,那种正要发动黑魔法杀人,阴森森想着怎样煮毒药的角色拿来形容我姐最恰当不过。
“漾漾,你那间学校什么时候新生训练?”她抬起头,拿那双据说会迷倒人可是却都拿来视杀我的美丽眼眸盯着我看,说实话,挺像被蛇看的感觉。
我最后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大概是几天前,她正在想要怎样修理大考中心。
别吧老姐,我是你弟耶……
“下下礼拜一。”为了避免心脏被她盯得衰弱自灭,我立刻招了。不是没有骨气,相信我,如果你有个姐姐也是这种样子,你就会明白我此时内心的感受。有时候,精神上的虐杀比身体上的虐杀还要残酷。而我姐,就是很懂得施弄前面那项的人。
然后就看见那女人突然把左手的碗放下来,右手往口袋一抓,直接掏出好几个上面印着XX宫绝对灵平安符之类的东西,至于里面是不是真的装了平安符我就不知道了。
“为了避免你上学第一天又被时钟砸到。”她笑得很诡异,我发誓我看见了。
这个可怕女人!
把最后一张相片贴在注册单上后,我直接往床上倒。
再过几天我就要去那所地方小学校了。
翻过身看着被我晾在书柜上的手机,说也奇怪,一般手机不充电应该几天就挂了,没想到这部手机居然丢了一个星期还有电,真是见鬼。我用力眯起眼睛瞪着屏幕,上面居然才少一格电。科技是什么时候悄悄进步的?这种新款的手机居然这么不耗电,等上学之后再哄我老妈也买一部同款的来用用。
再翻过身,盯着白白的天花板。
毕业了啊,原来我真的有毕业的一天,我还以为我的衰运可以让我再多读几年——因为出席率太低所以被留级重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感慨,毕业之后有种很茫然的感觉。因为又要去新的环境认识新的人,然后又像以前一样在新的学校开始我的衰运,接下来人尽皆知,两年之后我就会成为全校的著名衰人。就跟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循环而已,我从小学、初中都是这样过来的,已经很习惯了。
我在想,如果命运真的很讨厌我的话,为什么要我这么衰,直接给我死一死不是还比较干净利落吗?不过可惜偏偏就是死不了,不管刀伤撞伤擦伤摔伤火伤还是啥五花八门的伤我都有过了,就是死不了。
唉,这也是一种衰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门板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我立即从床上跳起来拉开门,一点都不意外地看见我老姐站在外面,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老妈常说其实我们俩是生错性别,我也这样觉得。
生错性别的女人吹出葡萄口味的泡泡看了我一下,然后才缓慢地举起右手:“蛋糕。”她说,手上提着某著名点心屋的小纸盒,蓝色的,有甜甜的糖粉味道。
这种状况我家人早就司空见惯,我老姐大概从小学以后就没缺过所谓的追求者,有追求者就会有礼物,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从小孩子时期的小手帕、纸娃娃,一直到现在走在路上还会有不识相的路人甲乙丙想拿钱包养她。
喔,对了,前面忘记提,我姐是空手道黑带,今年在大专院校联合比赛中拿到女子组冠军。
我妈常常说不晓得我姐脑袋在想什么,我也这样觉得。
“吃不吃?”泡泡破了,黑带魔女发出了不耐烦的问句,这种时候我最好赶快响应她的话,不然接下来破的不会是泡泡,大概是我。
“好啊,谢谢。”接过那个不算沉的小盒子,估计里面是六寸大小的蛋糕,不知道又是哪个笨蛋进贡来的。
她嗯了声,然后又像来时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地往楼下移动。
转过身,我把房门踢上,两手忙碌地拆开那蛋糕小盒。不出所料,里面是块很精致的香草奶油蛋糕,上面还有点心屋的名牌落款,用黑色巧克力画上去的,看起来很干净利落。
话说回来,我姐其实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蛋糕,恰好跟我相反。不过讨厌归讨厌,只要有人送,她就会收下来,老妈念过好几次了她还是充耳不闻,于是我家几乎天天活在以蛋糕饼干为点心的生活中。
其实,我还真的不太了解我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