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个很好吃的糕点啊，色香味俱全，但是如此甜蜜的糕点，家辉的味蕾却是味同嚼蜡。

不是糕点不甜，是心，苦也。

家辉把脸微微向翠翠那边倾了倾。目光中，翠翠还在津津有味的咀嚼着梅花糕。

幸福的小嘴巴和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翠翠的头发是长长的，乌黑的。

翠翠的皮肤是雪白的，无瑕的。

翠翠的脸蛋是胖胖的，可爱的。

无论从那各个角度讲，翠翠都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但这也让家辉不禁去想，是什么让翠翠这么吸引自己。

因为自己身份的关系，经常有达官显贵到自己家里想要定个娃娃亲，自己也见过很多漂亮的大家闺秀。

对了，是目光。

之前那些女孩的眼里，像是一潭潭死水，都是父母的提线木偶。

但是翠翠不同，你能目光中看到自然之灵，无论你多么事故高深，当你看见她的目光，您都会为自己的心灵的阴暗处感到羞耻。

你会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变得更棒，只有这样，自己才能配得上她。

若说“配”，家辉觉得，自己的哥哥就是不二人选。

但若说放弃...

自己凭什么就要痛苦的看着翠翠和哥哥在一起一辈子呢？！

此时，家辉的目光是悲恸的，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向已经有些暗淡的天空望去。

呵，又能怎么样呢，谁让哥哥的光芒远远亮过自己。

但是家辉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于是，家辉开始试探性的询问：“翠翠，你就准备这么一直站在窗外偷学下去吗？”

幸福的情绪一下子打破，翠翠从欢喜变为了微微有些失落：“那又能怎么办呢，如果我去上学，爷爷的药费就没法付了。”

“可是你不上学，就算学了知识，也拿不到文凭啊。拿不到文凭，这学上的有什么用呢。”

翠翠将嘴中最后一点梅花糕咽下去，略作苦笑：“没关系啊，我起码会读会写，以后可以教其它的孩子们写字啊。”

“我知道，这是为了你爷爷...”

“这不是为了我爷爷”翠翠立刻否决，让家辉有些惊异：“这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不是的，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翠翠抬起头，神情是难见的怅惘。

“小时候我总会坐在山头向城里眺望，看着一排排的房子，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看腻了，我会向城的另一边的大江遥望，大船们总会向太阳升起的那边驶去。我会好奇的想，太阳的那边是什么？”

翠翠微笑：“后来我找才知道，那边有更大的世界，所以，我想去看看。我问过一位阿伯怎么才能到外面的世界去，阿伯告诉我，去外面的世界很容易，但是被外面的世界接纳很难，最好的敲门砖，就是认字。”

家辉听完，低下了头，若有所思，许久家辉抬起头，看样子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翠翠。”家辉的神情显得还是有些犹豫。

“嗯，怎么了。”

“其实...其实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

“更简单的办法？”翠翠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家辉。

“嫁给我哥哥。”

翠翠的大眼睛定住了。

空气仿佛被稀释，家辉有种窒息的痛苦。

两人仿佛一帧定格的画面，一动不动。

翠翠的面色甚至变得有些阴翳：“我终于懂了。”

‘懂什么了？’家辉这么想，但是不敢接话，只敢默默的听。

“曾经一位新娘姐姐告诉我，嫁人就是让自己不属于自己，当时我不是很明白，现在我懂了。嫁人就是把自己当商品一样卖出去。”

“不是这样的。”家辉本能的辩解。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

没错，就是这样，当翠翠用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凝视着你，你会觉得自己罪恶的无地自容。

“是...”家辉目光甚是游离。

“不公平，”翠翠没有等待家辉的反应，而是自己说了起来：“为什么男生就可以像挑货物一样去选，去推荐。女生就只能被动地接受？”

家辉很着急也很为难啊，翠翠似乎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较硬脑汁就是寻不到好的理由接话。

突然，家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说道：“婚姻是契约。”

翠翠消沉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家辉继续说道：“嫁是女生让自己不属于自己。但娶也是让男生自己不属于自己。婚姻就是把自己给予对方。”

翠翠的大眼睛扑眨了两下，似乎是在消化家辉刚刚的话语。

片刻后，翠翠如此说道：“我自己跟爷爷过得很好，我不想把自己给任何人，我自己会努力的。”

家辉如此思索起来，“娶”不就是“取女”吗？先人早就已经定义了一切，家辉看着翠翠这瘦弱的身板，不禁去想，她能独自对抗传统吗？

家辉一直自诩为“新青年”，而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围绕着自己“想”要什么，完全没有尊重翠翠她的感受。

就这样，自己也敢称自己为“新青年”？家辉感受到一股讽刺。

从这时，家辉对翠翠的态度从“占有”变为了“平等与尊重”。

家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嗯，我知道了，你要加油啊，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翠翠也笑着回答“谢谢你。”

“那走吧。”家辉边说着边迈开步伐要向城里走去。

然而翠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家辉有些奇怪的看着翠翠，翠翠则向山间丛林处指了指:“我家在那边，那我先回去了。”

家辉向山的那一边望去，纵使百般不舍，也无可奈何，只好点头答应：“嗯，好，再见。”

家辉站在城的边缘，而翠翠踏着土路，向山涧走去，终归是不同世界的人...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离去，虽不是生离死别，但依旧是失落，心中像是缺了一块。

垂落的眼角余光中，似乎什么东西突然亮了。

家辉本能的看去，哦，原来是被山顶挡住阳光的店家点燃了灯火。

一道灵光闪过，家辉找到了能够挽留翠翠的东西。

他踏着尘土，追了上去，家辉兴奋的呐喊：“翠翠，等一下！！！”

声音远远传到了翠翠的耳朵当中，翠翠转过身来，发现家辉正朝自己奔跑而来。

翠翠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许久，家辉便跑到了翠翠的身旁。

眼前的家辉手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翠翠好奇的问：“家辉，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家辉果然是个文弱书生，还在大口喘气，不过家辉第一时间不是回话，还是抬眼望了下将落的夕阳。

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下，黑夜的面纱正悄然向家辉和翠翠袭来。

“快来不及了。”

家辉就撂下一句话，就猛地拉起翠翠的手，向城中心跑去。

翠翠猝不及防，就觉得家辉的力和惯性在拉扯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就随着家辉的步伐一齐向城市的方向奔跑。

翠翠在家辉身后，默默的盯着，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是信赖，没有理由，就是一种感觉。

家辉和翠翠奔跑在前，黑夜紧跟其后，翠翠有点懂了，因为每一个被黑夜盖住的巷子，都开始点起灯光。

从天空望去，如果以翠翠和家辉奔跑的街道作为中心的一条线，那么两旁的城市就像是闪耀着光芒，逐渐熠熠生辉的蝴蝶翅膀。

美丽的不像话。

“到了。”家辉兴奋的说。

很奇怪啊，虽然肺部喘的火辣辣的疼，但是家辉却感觉不到累。

翠翠虽然也是大口喘气，但是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

翠翠打量了一下四周，熟悉的中心街道，熟悉的穿过城市的河流。她认得这里，不远处便是自己与家辉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翠翠依旧不是很能猜出来家辉想要做什么，她歪着小脑袋问：“来...这里干什么？”

家辉做着神秘的表情，安抚翠翠说：“别着急，马上就好。”

黑夜静悄悄，接近。

盖过了楼房，盖过了街道，盖过了河流，盖过了石桥。

“当当当！”打更的敲着铜锣吆喝：“申时啦！！！！”

仿佛一声号令

“哗...哗...哗哗哗！”是商店一排排灯火被点燃的声音。

江南石镇，古色古香。每一处都曼妙着传统与自然的和谐之美。

这宽阔的市中心被一个个被店铺和摊贩橙黄色的灯光照亮，远远望去像是无数在空中曼舞的萤火虫。

天空中的星点与银河划过，吞掉了最后的一抹蓝。

人类之光与这空中的自然之光，在此时浑然天成。

不知不觉间，翠翠与家辉握的手更紧了，那是心与心之间更紧密的相连。

“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么美的景象。”翠翠对着家辉微笑着，感激着。

家辉转过头，深情的凝视着翠翠轻稚而可爱的脸庞：“是我谢谢你。”

“啊！！！！你们滚！给我滚！！！都走开！！！不许碰我儿子，碰我的店！！！都给我滚！！！！”

不远处的巷中心，被一群看客围住的地方，传来一名妇女绝望的嘶吼，她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一瞬间撕碎了一切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