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塔楼伫立在坚硬而平滑的地面上,与地面紧紧贴合的巨大金属块依照某种特定的顺序排列和堆积,造就了机械之神瑟寇斯的教堂。

与极致的“暗”相反,它总是如此明亮。白天时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金属特有的光泽,而在天色开始变暗前教堂里的灯就会全部打开以保证固有的工作能够顺利地进行。

“这个世界需要机械,需要无穷无尽的机械,只有机械虔诚地参与,人类所挥毫篆写的文明和制度才能顺利运行。”这是镌刻在银板上的第一句神谕,也是“机械之神瑟寇斯一切思想的根源。”

这位机械之神显然比其它神明要精明得多,离开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部署,九百年来,高塔中或清脆或沉重的撞击声从来没有停止过,钟声也从未不准过,机械教徒们对义务的履行就这样在高塔中不断重复着,从未慌乱,也从未出现差池。

在塔的最高层,由神明指定的三位神职围坐在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里,周围整齐码放着刻满神谕的银板和龙飞凤舞地雕上各种花纹的零件。他们如往常一般为其它教徒们应该做的事情进行谋划。

“那就……所有像昨天那样进行,怎么样?”无声地看完画满直线的报道之后,教皇戴着一张嘴角咧到耳根的黄色金属面具,穿着及地的橙色长衫,用极具威严的语气说着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话。

他身后的神翼并非出自神明之手,真正由数条金属刃组成的翼被覆盖在这层厚重的装饰下。所有的接口和凹槽都能完美地贴合在一起,再加上各种刻画的雕文,看上去比它原本的模样还要端庄几分。

戴着同样面具且穿着同样长衫的执事和侍卫一齐看向教皇,先后两句“很好,就这样吧”表达了两人的观点,然后三人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喂,你应该下去了!我和教皇大人有事需要商讨一下,请你回避……”过了许久,执事似乎有些不耐烦,猛拍了一下面前的金属桌子,刺耳的声音满屋回荡。

“还不行——因为时间还没到——要等钟声响起的时候我才能下去——”侍卫举起腰间那把刻着三个正六边形齿轮的锤子,义正言辞地对执事说道。

“现在该办的都办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下去了。”教皇也义正言辞地对侍卫说道。但侍卫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金属圆桌的一角,教皇对执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冲动。三人继续僵持着,直到高塔里的钟声响起。

侍卫闻声拿起自己的锤子,飞快地跑下楼,只留下一串紧凑的脚步声和众教徒陆续开始工作后发出的敲击声。

教皇和执事见状,都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后者甚至直接把面具砸在地上,但这些声音都被某些更大的响动所覆盖。

“他真是够了,成天把心思花在这些不重要的事上,还要我们陪着他演戏……总有一天我要想办法把他赶出去!”卸下面具后的执事愤愤地说着,翻身一撑坐到圆桌中央,银色长发随着她的转身划出一道弧线,而后沿着她的脊背滚落在身下的桌面上。

“重不重要是一回事,他该不该留那是另一回事。”教皇慢悠悠说着,“神力这种东西,拥有的人都会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用途不大,顶多是个象征吧,然而这个‘象征’的力量是最重要的,那家伙却连这点力量都保不住。

几句话而已啊!我原以为他真的有多强,可装腔作势的一声命令就骗他把神力传到我身上了,他懦弱得很,算不上威胁,但如果要他直接走人的话——毕竟他‘最接近机械的最虔诚者’的头衔依旧挂着呐!想把他敢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我们已经控制他很多了,控制不了的也不应该强取,我也知道你也懒得这么演下去,我和你的想法完全一致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教皇右臂搭在执事肩上,执事有些反感地皱了皱眉头,话音未落,一位教徒突然推门闯进大厅,甩手将一块刻着几行字的金属板不偏不倚地扔到圆桌正中间,有些僵硬地抬头看向正在交谈的二人。

“好啦,你回去吧!”打发了这位传信的教徒,教皇粗略地扫了两眼金属板上横平竖直的文字,“我就说现在不是时候吧?如果你刚才就一锤子把‘侍卫大人’送去遗忘之地了,这回派你下去接人吗?”

金属板传到了执事手中,上面写着教堂东边来了一群身着黑色斗篷的朝圣者。

“东边吗……不行……那里可是生命之神安凯瑞的领地!他们是异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他们进来!”执事果断地说着,手中的金属板也像面具一样从她手中滑落,不过这次是落在桌上。

“拜托,人家可是脱离了自己的信仰来投靠我们,多半是内乱了、被神明抛弃了,我们可没理由把他们拒之门外,我们应该接纳他们,最好能让他们成为瑟寇斯的教徒,顺便呢,也可以加快一下进度,有什么不好?”

教皇身后的机械翼有节奏地拍动着,靠在用金属焊成的窗边向下看,楼底的确有一团簇拥在一起的黑点。

“您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是不怀好意的?”执事跳下桌,把嘴唇凑到了教皇耳边。

“也许把——但既然来了,只要是朝圣的人就不应该拒绝,不怀好意的人也是‘能够实现价值’的,难道就不能利用一下么?还有,你记得很久之前智慧之神那来过一个开始说要加入我们,不久后却自己跑了的人吗?”

“记得……那时你还没在这个位置上。”执事用一种若有所思且略微带有几分嫌弃的语气回答道。

“这次他们不会那么容易跑走了,但要‘跑走’的时候呢,也没人能拦得住了,让那位生怕自己闲下来的疯子去看着他们,出事了就拿他试问,然后一起……”

他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几下,两人教皇和执事看着对方的眼睛,都笑了起来,那表情夸张得像是被摔在地上的橙色面具。

此时天已经很亮了,两人脚下的教徒们已经开工了许久。

阳光从平滑的金属表面射向四周,金属的黄色、橙色、红色,或是别的什么颜色,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刺眼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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