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自称弗瑞恩的“神”并没有比沧宇死去的灵魂高多少,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褂和黑色的紧身长裤,俨然是一副研究人员的打扮。

如果不是久久没打理过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双目无神,那件大褂也沾满灰尘的话,他一定是个谁看了都会觉得精明能干的人,只不过一对巨大的骨翼让他平添了些许令人望而生畏的气质,恐怕没人敢对他发号施令。

神明……也会有如此堕落的时候吗?教徒蜂拥而至,统领了世间的一切,却依然会败倒在神王之下,所有的辩驳、所有想法都会被一语定义成满纸荒唐……

所谓的目标,发出的声音,在不符合他们观念的时候,就会被所有人称作异端,被摧毁、被遗忘——直到目标成为泡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为止……

沧宇看着弗瑞恩,看着他黑色的眼眸中晶莹的珠泪,思绪又像当初决定动身杀死安凯瑞的教皇时那般混乱不堪,他所了解到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足以让他瞪目结舌。

一时间,无数或惊讶或惋惜的思绪开始在他的大脑中翻江倒海,半天也无法捋成一个明确的表态。

看来还是有人能跟我走在同一条路上的……

只是,如果连一位拥有神力且教徒众多的神明都无法与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王普瑞迪寇对立,那作为一个被迫成为教徒的人类恐怕连在芸芸中独善其身都是一种亵渎吧?

如果这种逆势而行的做法终究不会换来好结果,那第二次……甚至此后的更多次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沧宇也不明白自己摆出了怎样的动作或是表情才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了弗瑞恩。

“我也知道这很难,毕竟我比你失败得还早,而且从那以后就被众神打压,再起不能……但我相信再相似的两个人也终究会有所不同,也许于我而言困难至极的事在你手中会变得很容易呢?

而且招致这一切的,是神,不是被神认可的人,离神明归来还有一些时日,你肯定是把矛头转向某些教徒了,这些其实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你也并没有直面过问题的本身——”

弗瑞恩脸上全然没有任何嘲讽或是蔑视,更多的是一种带着几分无奈的同情,他身后如两扇屏风一般展开的翼开始颤抖、断裂,碎骨落地之前就化为烟雾钻入了沧宇体内,他湛蓝的后背顿时也长出了一对不小的骨翼。

“你自己看看吧,所谓‘神力’,从来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恰恰相反,它们很脆弱,真正的强大之处只是它有了这么一个高尚的名称,让人浮想联翩而不敢进犯罢了……”

沧宇惊讶地看着自己身后展开的骨翼和一脸颓然的“神明”。

“其实你也不必猜疑为什么我知道你想表达的内容,虽然每个人都有所不同,但也一定会有共性,会有相似之处——我没法从你的动作和表情里看出你的全部想法,不敢也能能猜出……至少一半吧!”

弗瑞恩用无所谓的语气说着,转头从遍地狼藉中抽出一把带鞘的灰色大剑,他把大剑立在地上,像一个高大的十字架。

“普瑞迪寇已经对我降下了惩戒,也许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我,我大概也无力再去反对谁了,但你也许能做到,我看得出你是一个敢将自己目标付诸行动的人,如今差的也只是契机而已。

神王和其它神明掩盖了太多东西,但终有一日,被统治的人们会发现这些并掀起一场巨大的变革,你……你和我要做的,也只是让这一日来得更早些,早在他们继续逐步让这一日延期之前——”

……

是啊……

这一切本来就不是这样的,违背常理的是他们而非我!

凭什么……哪怕观点与你们认为我应该具备的有丝毫不同就要赶尽杀绝?

是戳到你们的痛处了么?

我做的让步太多了,也够多了——

无论你们的伪装多么完美无缺,最终也是会撕裂的!

沧宇发现自己正在无意中代入弗瑞恩的处境思考问题,两人的观念念在他心中相互排斥、结合,最终达成了共识。

沧宇用身后的骨翼架起了弗瑞恩手中的大剑,剑架得并不稳固,尽管有数十根骨刺卡住剑身,它还是在不住地晃动。

我会去……完成我们共同的目标的……诛杀神明,然后……让一切重新回到正轨……

湛蓝的“灵魂”身躯像是被什么吸引着,开始不听使唤地飘起、上升。

“这么说你肯接纳我的观点了?希望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是时候送你回去了,在我后悔之前……你知道吗?像你这样有意识而无躯体的人很少,有躯体而无意识的空骸却很多……但愿接下来的一切能按预想中的那样进行吧。”

“……多谢……”沧宇还在不断上升,“遗忘之地”里的所有景象都开始变得渺小和虚幻。

这个词固然没有真正传到弗瑞恩耳中,但正如他所说,处在相同环境下的人总是有共性的,灵魂与“神明”间的交流都不存障壁,又何况临别时的一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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