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个月左右便是春节,昨晚父亲特地打电话过来问我今年要不要回去过年,我有些含糊其辞的糊弄了他。
父亲对我的生活不甚在意,或者说,几乎不管不问。或许是过去与他数次的争斗以及那些对于学生来说的恶劣行径让他也觉得我无药可救了吧。回想起来,即使是我特地报考了这一所离家无比遥远的大学似乎也是如此,我的本意是远远地离开他们,离开家。而父亲知道以后也并没有对我横加干涉,只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和他之间总是这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能将其他所有的事情都隔绝在门外,但也不过是逃避事实的一种收效甚微的行为罢了。
仔细想想,我与父亲的距离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逃避行为才会变得越来越疏远吧。
父亲是知道我拥有能看到“妖怪”的能力的,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是从他确切的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开始的。
但是不管怎样,他并没有抛弃我,或许他只是害怕。父亲只是个普通人,看不见妖怪也没有超能力,害怕应该也是正常的吧。而最终造成这样的局面,说到底其实还是我自己的原因。
或许他真的是个懦弱的男人,但罪孽深重的人却是我。
平常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去离我最近的妖怪屋帮忙。
那是一家餐厅,店长是一个叫做马克的大叔,不过事实上,他可比暮年轻多了。能够幻化人形的妖怪外貌大多是可以自由变化的,马克说选择这个样貌的主要原因是他曾经受过这个人类的帮助,不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虽然妖怪也有寿命,但是比人类要长寿太多了,曾经的过往对于很多妖怪而言并不重要,因为再珍贵的记忆,在时间的冲刷下都会土崩瓦解。
餐厅的规模不大,表面上看上去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小店子,推开店门进去一眼就能看完这里的全貌,收银台笔直的对着店门,过道两侧是一共四张的餐桌。收银台右侧开了一道门,里面就是后厨了。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家平平无奇的小餐馆。这家餐厅就开设在学校附近,平常生意还算不错。
不过如果能进入到后厨的话,就会发现这里其实别有洞天。
通道就设立在这里。
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小巷子,黑洞洞的,连光都没有,不知道通向哪儿。但是据说通过的时候会亮起紫色的光线,沿着那条光线前进就可以到达那个只存在妖怪的国度,幻想中的国度。
“早。”我来到店内,懒散的跟店里站着的店员打了个招呼。
她叫安月,听说是一名新晋的大妖怪,我和她不算相熟。人类形态下的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嗯……比我高一点点,也就一米七左右吧!橘色长发,是个看上去很温柔的人。
“已经是下午啦。”
安月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
“咳咳……”我有些心虚的假装咳嗽两声,实际上我是刻意避开了中午大家都繁忙的时候。
我只是不想在下课之后发觉自己无处可去而已。不过虽然如此,还是改变不了我作为一条懒狗的本性,不太情愿在最忙的时候过来帮工,便在操场上闲逛了许久,打发掉一个中午的无聊时光之后才来到了这里,下午的顾客当然会少很多。
“说起来其他人呢?”我环顾四周,发现店里只有安月一个人,有些奇怪的问道。
“最近有些事情,店长他们被紧急召回了,留下我看店。”
“紧急召回?”
“嗯,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啦,但是好像挺严重的。”
“是这样啊…”
我点点头,没打算继续刨根问底下去。毕竟我不是妖怪,也没资格去掺和妖怪们的内部事务。
“那这几天都要关店吗?”
“差不多吧,只是留下我们几个看店的,其它的事务就只能等他们回来之后再说了。”
正说着,又有三只黑猫悄悄的钻了进来,跑进后厨不见了。
“黑猫…他们最近似乎很忙的样子?”
“啊。这个……最近这片区域的灵体死亡率上升了三成左右,有一些小妖怪也被不明人士袭击了。”
“是驱魔师吗?最近又来了新的驱魔师?”
“应该不是,根据他们的回忆,似乎是被什么妖怪给袭击了。”
“妖怪啊…”
“嗯,妖怪。”
我看见安月叹了口气,大概是在为除了这种事情而感觉到烦恼吧。
“看来这种事情不管在哪儿都会存在啊。”我感叹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几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或许正适合用来打发闲散的时光。
“嗯?为什么这么说?”
安月坐在我的对面,疑惑的看着我。
“故意伤害啊。我原本以为只有人类自己才会为了那些非生存的目的而去恶意而精巧的伤害同类。”
“唔…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妖怪和人类的差别并不大啊。”
“这倒是。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妖怪会为了什么而去杀害同胞呢?总不可能是为了‘金钱’、‘权力’这样和人类差不多的理由吧?”
“这样说就太狭隘了啦,汐。虽然妖怪用不上人类的‘金钱’,也无暇追逐所谓的‘权力’,但是事实上,这些不好的事情,大多在本质上都是相通的,也就是欲望。”
安月平静的说着类似大道理的话,我则有些百无聊赖的趴在了桌子上。
虽然说安月的这套说辞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最后的描述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也就是当她平淡的说出“欲望”的时候。我不自觉的琢磨着这个词汇,总觉得怪怪的。
我偶尔也想要去往世界各地旅行,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我稍微思忖着。
欲望这个词汇我当然不陌生,哪怕是初中课本里也会详细的描述沉湎于欲望的危害不是么?
可是一方面大谈特谈欲望的坏处,一方面又说欲望也有好的一方面,这是事物的两面性什么的,另一方面却又什么都在往欲望上靠拢。就好像是“想要吃一顿好吃的”这种简单的想法也能成为一个人欲望的体现似的。
可当一切行为都与欲望挂钩的时候,欲望这个词汇就变得无比奇怪了。或许那些原本崇高的事情,原本神圣的事物——比如我们的梦想——也不过是欲望的一种美化的说法罢了,但如果生命中的一切行为只剩下欲望,那欲望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的时候,脑中思考的真是和欲望相关吗?
我怔了怔,发现自己似乎走进了死胡同,索性不再想它,顺手将帽子戴上,懒散的闭上了眼睛。
“这样睡觉,小心着凉喔。”
“知道啦…”
“汐和以前的一位朋友很像。”
“欸?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傻乎乎的。”
“喂……”
“逗你的。”安月也趴下来,玩弄着我帽子上的小绒毛。
我在餐厅里待到傍晚,直到安月准备关店的时候才离开。冬天黑的早,等我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路灯有一盏没一盏的亮着,大多数都有其无力的,浅浅的照下来,只拖出几根残缺的影子。
一个人站在不远处,路灯将他的身影印在墙上,留下一团模糊的黑影。
那家伙应该是个男人,我这么想到。
他穿着一件大多在春季或秋季才会穿的连兜帽的深灰色卫衣,脸被兜帽遮住了一些,再加上我的视力并不怎么好,所以看不太清楚。他下身穿着黑色的长裤,手部看着有些惨白,应该是带着什么小饰品?
不过这家伙整体看上去穿的过于单薄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流浪汉也不是精神疾病患者的话,那他很大可能是妖怪了,而且……
是能在现实世界实体化的大妖怪。
联想到安月今天下午说的妖怪袭击事件,我不由得将衣服收紧了一些,将帽子戴上,低着头向前走去。如果这家伙就是那个袭击妖怪的妖怪,那就有些不妙了……不,就算不是,这家伙也太可疑了些,不管是什么我都可能有危险吧。
联想到我简直弱到不行的战斗力,我有些欲哭无泪的快步向前走着。在和那个家伙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那惨白的东西是什么。
那不是什么饰品,而是真的骨头。看上去不是什么动物的爪子,更像是人类的手掌,或者说这个男人或许…根本就是个骷髅?我立刻收回了目光,加快脚步向前走去,直到……
我感觉我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然后立刻被一股怪力往后拖拽,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就被按在了墙上!
那家伙……果然是个骷髅。
我看着他兜帽下的脸,还是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虽然从小到大我也见过不少,可是大多数都是我无法触碰的状态,有些小家伙看着还有些可爱,就像是动画里的卡通小人儿,但是像现在这样还是第一次。
感受着从他身上渗出的阴冷气息,我感觉我的身体似乎从内脏开始冻结了。
“你……要干嘛?”
虽然完全没有办法摆脱他的钳制,但我还不至于被吓破胆。
他打量了我一会儿……或许是我的错觉,虽然我记得骷髅应该是不吃人的,但是此情此景还是让我有种想要交代后事的想法,只希望他要是要咬我的话能给我个痛快,我怕疼……
“有人要见你。”
骷髅突然松开了我,这样说道。他的嗓音低沉,却并不难听。
“要……去哪儿?”我有些难受的说道,虽然他松了手,我却仍然不敢离开,生怕这家伙一时兴起把我给剁了,毕竟那个要见我的家伙应该也没说是要死的还是活的……
不过再跟他这么近距离的待下去,我估计真的要窒息了……
“失礼了……”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情况,主动离开了我几步的距离,稍微鞠了鞠躬:“我的视力不太好,之前一直没能看清楚,多有得罪了。”
“额……”
我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暗自腹诽那个要见我的家伙不能派个精明的妖怪来吗?这时,一道黑影却突然从我身边掠过,笔直的冲向了还维持着鞠躬姿势的骷髅。
他躲闪不及,仅一个照面,便被撕下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