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张心远和黑泽连月两人打了十几个电话，结果一直没打通。

莫名其妙地到了扭约，又稀里糊涂地逃到了波士敦。马有才有些后悔，他觉得他不应该逃得这么快，万一黑泽连月他们和协会有什么误会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通，马有才放弃了思考。他倒是挺乐观，既然到了波士敦，那就先浪几天好了，反正拿着协会给的钱一时半会花不完，等时候到了再说。

他找了个理发店换了个潮潮的发型，将自己打扮成大人模样，然后找酒店住了下来。

当晚，吃完麦当劳的马有才正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的时候，他接到了来自协会的电话，来电人是克娜。

“喂，是克娜大姐吗？”

“马有才，你为什么要离开扭约啊？我和会长都很担心你。”

克娜温柔的声音让马有才一阵心痒，他挠了挠新做的发型，突然有些愧疚，觉得做了对不起协会的事。

“那个…克娜姐，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马有才蹩脚地组织语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黑泽小姐对你说些什么了吧？”克娜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下来，马有才仿佛看到那位金发女士的失落表情。

“是啊，她说你们都是坏人，让我快跑，有多远跑多远……不过克娜姐你别难过，我只是一时慌了神，俺可没这么想！”

“马有才，我想说的是，黑泽小姐可能……可能已经背叛了，她杀死了张心远，然后趁我们没反应过来，逃走了。你被她利用，她想让你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以延缓我们的追捕。”

“纳尼？！张大哥死了？不会吧？不会吧？前几天还好好的呢，他怎么会……”

“的确如此，我们也感到难以接受，黑泽小姐身上似乎有枪械类武器。”克娜叹了口气，说道：“协会很担心你的安全，你回来吧，会长不会追究你离开扭约的事。”

“好，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辗转反侧，马有才失眠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何黑泽连月害死了张心远，明明那两个人看起来都是那样值得信赖。

尤其是张心远，既是老乡，又是朋友，让马有才感到很亲切。一见一聊一行，男人的友谊就建立了起来。虽然他们都是生活中的失败者，但并不影响他们才子般的惺惺相惜。

可惜矣，目下蹉跎，教我如今怎奈何？

……

稍晚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是？”

“摩西摩西，是有才君嘛？我是黑泽连月呦，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谈谈，很抱歉打扰你睡觉啦~”

电话那头是略有些俏皮的年轻女声，熟悉的声线，马有才一下子就听出了来电人是谁，本来困顿的思绪一下子精神起来。

“黑泽连月……”马有才忍住心头的不解与怒气，气道：“你是不是背叛协会了？既然你要背叛，一个人走就好了，为什么要杀死张大哥，他又没做对不起咱的事！”

“等等，冷静一下有才君，我是背叛了协会没错啦，因为协会里全都是坏人啊，可是心远君并没有死，他现在就在我旁边啊。”

“张大哥还活着？让他接电话。”

“好的。”

电话那端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沉默了几秒后，一个沙哑沧桑的声音传入马有才耳中：“马有才啊……咳……”

“张大哥，你还活着，没啥事吧？”马有才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很疑惑，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我听说你被黑泽连月杀死了，把我都给整失眠了，到底发生啥了？”

“哪有？我还活得好好的。”电话那边的“张心远”说道，“是克娜告诉你的吧，听我的，千万别回扭约，协会就是个养猪场，里面那些人穷凶极恶，不逃的话早晚会被那些人杀掉，逃跑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当即，“张心远”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了马有才，包括“禁言诅咒”的事，马有才听后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了。他没想到协会的水居然这么深，他们这些新人全都被骗得团团转。

女人都是骗子啊！想起刚才克娜温柔的语气，马有才既生气又郁闷。

“我勒个去，还好你们及时给我打了电话，要不我就听了那碧池的话，明早回扭约了。那接下我怎么办？咱汇合吧，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我想回国了……”

“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波士敦，没跑太远。”

“我们也在波士敦附近，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不要接除了这个号码的任何来电，更不要接任何视频通话，明天我们在波士敦找个地方汇合。”

“好，我看行。”

“那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你睡觉了。”

“嘿嘿，明天见喽张大哥，和连月妹妹好好相处，注意节制……”

马有才猥琐地笑了，要说两个单身男女一起逃亡，不发生点浪漫旖旎他都不信，显然他觉得张心远已经将那个霓虹妹拿下了。

“你小子别一天天想那没用的。”

……

波士敦郊外森林区。

模仿张心远声音的绪方挂断了电话，看向黑泽连月，道：“协会提前一步。”

“会长居然没杀死有才君，难道他们还想再继续利用他吗？”黑泽连月微微皱眉，同时咬了一口手中的野果。

她的动作含蓄而优雅，似乎不是在吃路边采摘的野果，而是在品尝高价拍卖的红宝石葡萄，即使水果的口感又酸又涩，她也没有任何嫌弃的表情。相比起心惊胆颤的逃亡之旅，能安静裹腹却是好得多。

“看来新人的价值比我想象的大，即使处于‘半背叛’状态，协会也不想放弃。”绪方说道。

“我们真的要和他汇合吗？即使他不是卧底，他也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们却很危险……”

连月的意思很明显，想要将马有才拉拢过来，需要冒很大的风险。毕竟现在马有才在波士敦市区，市区附近到处都是摄像头，如果协会那边有黑客高手或是政府部门的人，他们很容易通过摄像头监视马有才，如果贸然出现在马有才面前，很可能落入会长的视线内。

“当然要，为什么不要？”绪方看了连月一眼，“难道你担心马有才加入后，你的地位会受到威胁吗？”

连月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呵呵，绪方君，除了协会的资料，我还有更多的价值，我不后让你后悔和我合作的！”

这份自信不像是装出来的，只有真正优秀并在某一领域身处高位的人才有这样的底气。她在暗示绪方，她并不是因为运气好才逃出来的。

“我很期待。另外，这不正是测试协会能力的好机会吗？”绪方笑道：“我们不必主动接近马有才，而是让马有才自己动起来。按照你的说法，协会随时能掌握马有才的位置，发现马有才不接电话并且向其它地方移动后，他们肯定会想法杀死他。如果他没死，呵呵，那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连月眼前一亮：“对，我们不但要让他自己行动，还要让他经过监控最多的市区，主动给协会制造机会。”

这一刻，马有才成了小白鼠，他却浑然不知，正美滋滋地沉浸在梦中。

……

在天亮前，绪方和连月相谈许久，了解了协会的很多信息。

连月并没有把从协会偷来的资料储存在U盘里，而是凭着强大的记忆力，把关键数据装进了脑子里。

连月从小记忆力就特别好，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但记上一两个星期还是没问题的。

她之所以不把数据拷贝下来是为了避免绪方一次性知道协会的所有资料，只要绪方对协会或关于小说网有不明了之处，她就有重要价值。这样她这个新人就有和高等级作者讨价还价的权利。

克娜的资料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基于恐吓小说网的编年史，另一部分是“神降计划”。

编年史是围绕恐吓小说网搜集的各种各样的资料，比如曾经连载于恐吓小说网的书籍记载、离奇事件类型汇总、问题库等等。

编年史的作者署名“全视之眼”，不知是某个人还是某组织。

这份资料并不是协会整理的，很多地方不全，或是一到关键之处戛然而止，仿佛资料的整理者故意为之，唯一让连月印象比较深的是关于离奇事件的规律总结。

所谓离奇事件，是一种脱离现实宇宙的自洽式规律集合体，任何离奇事件都是收敛有解的。

很多作者以为是恐吓小说网创造的离奇事件，其实不然，小说网只是起到一个“中介”的作用。离奇事件并非作者专属，很多普通人也会遭遇离奇事件。

离奇事件分类方法复杂无比。按照难度可分为三大类：全信息类，半信息类，无信息类。

全信息类离奇事件一开局就告诉你怎么做能通关，相当于拿着半个攻略。然而死亡率仍然很高，它只是说出了生路，却没有告诉死路在哪。

很多时候即使知道攻略，作者们也不一定通关，因为很多事件会恶意考验人的道德底线和精神承受能力，意志不坚定者很轻易会被淘汰。

有些离奇事件甚至对人的精神造成不可修复的创伤，很多通过了离奇事件的幸存者精神出现了问题，最后选择了自杀。

半信息类离奇事件则是那种让人头疼的离奇事件，它只告诉通关条件，至于如何通关需要自行探索。由于没有攻略，它比全信息类难了一个档次。

至于无信息类……若不是有保命道具的存在，作者们大概都不会发现有这种荒谬的离奇事件，这种事件没有一丁点提示，连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然还有其它对离奇事件的分类方法，比如“现实类”和“非现实类”，“单一类”和“嵌套类”等等。

“如何解释那个网站的存在呢？”绪方问：“既然是编年史，怎么能把主角给忘了呢？”

连月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发丝，说道：

“恐…那个网站的存在至今都是未解之谜，人们尝试着从科学、数学甚至哲学等角度解释那个网站，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如果无视奥卡姆剃刀原则，人们可以轻易给那个网站补充成千上百中身份，它可以是养殖人类的养殖厂主，可以是邪恶的大魔王，可以是拉普拉斯妖，可以是超级离奇事件……但是，说来说去，那个网站的动机呢？仅仅是让作者完结小说？可完结小说那个网站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如果作者完结了小说，就可以离开了吗？”

连月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不，根据‘全视之眼’的记载，所有完结作品的作者连同小说都消失了，生死不明，他们已经默认是作者死亡了。”

“哦，这样啊。”绪方淡然地点头。

连月继续说道：

“现在作者界对那个网站的定义出现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它属于‘生物’，有自我意识;另一部分人认为它属于‘机器’，只遵循程序。不过我则认为它只是一种宏观量子态奇观——它处于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线性叠加状态，若观测者是作者，则这个状态坍缩为存在，若观察者是普通人，则坍缩为不存在。至于它的本质，我更倾向于是一种真实的幻觉。”

绪方说道：

“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个网站是存在的，只是无法观测到。网站不仅可以影响作者，也可以影响普通人。或许它是个高维空间的投影……总之，无论人们怎么去怀疑那个网站的本质，它都真实存在，有些事物被认知为真，但不是必然被可证的。”

说到这里，绪方想起了曾经K组织所控制的五维空间。这片神奇而稳定的空间如同一根贯通地月的头发丝飘荡在人类的头顶，这根头发丝说不定能把月球勒成两半，又说不定能像削苹果一样把地球削掉一层皮，即使如此危险，绝大多数人却对此却毫不知情。除了恐吓小说网，这个世界仍然有很多古怪事物啊。

“不是必然被可证……哥德尔不完备性嘛，呵呵，可惜目前我们连最基本的‘自洽’都做不到呢。”连月十指并拢，微微含笑。

“那个网站有多久的历史了呢？在互联网未出现的时代，它又是如何发展作者的呢？”

“这个问题嘛……就留着咱们以后慢慢说吧，好吗，绪方君？”连月眨了眨眼，故意吊人胃口。

绪方摊了摊手，没再继续追问。

“那你说说所谓的‘神降计划’是什么吧，听起来就很危险，这关系到我们以后的战略计划。”

“协会想在现实世界创造出一个‘神’，并且他们已经成功一半了，祂的名字叫作……毁灭之神。为了完善这个计划，需要大量作者共同完善毁灭之神的设定，所以协会不断召集新人作者当炮灰。如果这个计划暴露出去，就没有新人愿意加入他们了，甚至会遭到老作者的唾弃，这也是协会追杀我们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