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梅醉得狠拍下了酒杯。
哐!
金属制的杯底砸在桌上,敲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个女人——!”
修梅扬脸叫道:“她以为她是谁!她竟敢…嗝。竟然敢,让我受如此的屈辱……”
“对,没错。都是爱丽丝不好。”
泽沙陪在一旁,继续给她满酒。
长桌对面和侧面,包括申武在内的其他苏南沙人,都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一开始,他们也要泽沙喝;他推辞了,说自己不会喝酒。
再后来,他们醉了,强求泽沙饮酒。不得已,他只好也以半杯为限,陪着他们少饮些许。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家的酿制葡萄酒的滋味,竟好得出奇。
他喝了半杯,觉得不够,就又满了一杯。
结果申武他们就纷纷夸他识相、懂货,然后就开始了斗酒。泽沙喝了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
直到在场所有人都倒了,他才感觉到了难捱。
肚子太撑了。膀胱也好像有点儿受不了了。除了赶紧出去尿一泡以外,已经什么都懒得再想了……
“别走、呜呜,呜,别走!”
身旁的女醉鬼,啼哭着抱住他的脚不放他走。
“再陪我喝。再喝!谁跑谁是小狗!”
只可惜,早就醉得烂作一滩的醉婆,早已经没了坚定下去的决心。
泽沙还没来得及挣脱,她就已经放开手。
修梅只知抱着硕大的酒瓶,滚在酒馆大单间的地上,止不住地慢慢晃。
等泽沙离开后。原本已醉得不省人事的申武,缓缓从桌上抬起了脸。
他神色复杂地望向泽沙离去的方向。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
“小梅。”
他低声唤道:“小梅。”
“呜呜,人家还要继续喝嘛……”醉得稀烂的修梅,却只是兀自在地上打着滚。
于是,申武只好推开一旁早已醉昏了的同伴。叉出去,走到修梅近前蹲下身: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话。”
“呜呜呜,继续。继续,喝……”修梅仍说着醉话。
当她眼神朦胧地看向申武时,从这个喝得醉醺醺的女人嘴里,就只说得出很不连续的句词:“渣,渣男。男人中的……嗝,呕——渣滓。”
“好吧,你爱说什么就是什么。”申武沉闷着压了压手。
他蹲着。就蹲在了修梅面前。
“我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和他关系更好。”
“可现在看来——还是你和他关系更要好一些。而且,她的女朋友也对你没有太过反感。”
“……这样最好。”
“渣、渣。嗝,渣……”修梅醉眼模糊地指着申武,口中不停重复着同一个单词。
“既然如此——”
申武欲要开口。
然而,他却犹豫一刹。继而苦笑:“算了。还是等你们关系变得更好之后。我再说这件事吧……”
“你要说什么事?”修梅的目光刹那间变得清明。
尽管仍有醉意,可此刻她眸子中显现的态度,却无比认真。
“他的事。”
申武道:“有关他的过去的事,可能会对我们造成麻烦。”
“具体是什么事?”修梅追问道:“和他的女友有关?”
“……”申武沉默不言。
过会儿。
“目前来说,和他的那位女朋友毫无关系。”
这般说着,他燥恼地掩住了额头:“妈的。倘若不是他那个女朋友爱他到病态,我原本可以……”
哧——
修梅被逗乐了。“你什么时候变基佬了?”
“我原本可以……”(申武)
“杀了他。”(小声地)
“你说什么!!”修梅猛地抬起了头。
一瞬间,她酒醒了。
但是,修梅却维持着现在这种侧伏在地上的姿势。以一种极为震惊的表情,惊骇地瞪着申武:
“你有病!”她骂道:“你想杀人想疯了吗?!”
“不止坏人、敌人、挡了路的人——现在。终于连无辜的人,都开始想着要随便动手了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申武冷声喝道。“别装糊涂!”
“……”
修梅沉寂了片刻。终于:
“他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错。”(申武)
“他哪里挡了我们的路?”
“他根本没挡我们的路!”(申武)
“可是——”修梅喃喃道:“可是,那是为何?如果他既没做错事,又没有挡住帝国的路。那除非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申武反问她道。
“……”
修梅惊惧地抬起了眼。
她很缓地,咽了一口唾沫。
“除非是我们做错了事。又或是,我们挡了他的路,哪怕他此刻还没有察觉……”
“聪明。”申武不由叹息。
“可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将杀了他作为考虑的一部分!”修梅突然又申辩说:“他很弱,没什么本事,只是个想在这世上好好活下去的孩子。他从来不该是我们这边世界的人……”
“我没法杀死他。”申武苦笑着。
他道:
“都已经和你说过了。因为那个女人,我不可能杀了他。”
“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坐以待毙万万不可。我们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这般说着,申武很用力地将手向外一划:“一切的突破口,就在你接下来的动作上。”
“你想我和他上床?”修梅一凝。
紧接着,她连连摇头:“即使你惹怒了那个女人,让她彻底离开他。可接下来,已经成为了我情人的他,也是绝不可能被你随便杀的。”
她抬眼瞪着申武:
“届时,我一定会对你先下手为强!”
“我了解你的性格,怎么可能让你做这种事。”申武哀叹了一声。
他扶额,道:“现在不是再说这个的时候。”
“再过几天,等到我更加理解他的性格,认定可以告诉他实情时——我会先告诉你这件事的真相的。”
“可现在并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修梅怔怔地瞪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张张嘴。
于此同时,在修梅的意识中,也开始了急速的回忆、思考与权衡。
这孩子很年轻,却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看他的样子,不仅从没有来过都护城;而且在此之前,好像也很少与苏南沙人接触。
他很腼腆,偶尔会表现出有学问的样子。这就绝不可能是游牧民或盗贼、劫匪的特征。
那么……
也许……
“我听他说。”修梅动了动嘴唇。
她低怯道:“他只能陪咱们一段时间。再过阵子,要和女朋友一起回大沙漠南边的故乡。”
“难道——”
她呆声说:“难道,他所说的那个故乡。就是一年多以前咱们去过的,那个叫蓝齐特的……”
“……”申武定定地看着她。
在此刻,这份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沉默,竟直白得胜过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