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鲜血般的流动,一点点地渗入篆刻的纹路之间,形成两个巨大而模糊的红字。
位于头顶上方的牌匾,那两个红字始终模糊不清。
可,他知道眼前是一座村庄,平静而安宁。
周围烟雾弥漫,在他的身边忽而游离远去、忽而绕动纠缠,漂浮不定。
***
高子睁开眼睛的瞬间,古怪的梦境不断后移、远离,然后忽地消散掉。
他坐起身,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总不能天天躺在屋顶上睡觉,再说,屋顶也已经变得不那么安全了。
想到这里,他双手搭在屋脊上,悄悄探出头来,看向另一边。
白霜正站立在街对面的屋顶上,对着天上不那么圆,但还是很圆的月亮发呆。
在她扭头看向这一边时,高子马上缩回脑袋,紧张地隐藏住自己的身形。
手里握住桃木剑,他心里感到一阵无奈。
如果是真的夜袭,他早就从了。
可这个狐妖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
那步步为营的姿态,不轻易惊动猎物的轻巧动作,还有,那时不时透露出诡光的冷静眼神。
怎么看都像是,要把她带着尖利爪子的手掌搭在他心脏处,把带着尖利牙齿的嘴巴贴近他脖子的血管处,然后,一用力,把他给剖腹解肚,利落地处刑了。
他可是非常清楚,她绝对做到这种程度。
毕竟过去,那么多的鸡和鱼,他吃掉的那些食材都是这样被处理掉的。
白十二的话再一次从他的耳边响起。
“人类这种东西,可是九尾狐菜谱上的首选。”
高子一脸菜色,摸了摸被亲了多次的左半边脸。
因为每次白霜靠近时,警惕心超级高的他都一定会醒过来。
被发现之后,她只好假装是要亲他,这脸已经被亲了很多次。
可仔细一想,这真的是亲吗?
难道不是在烹饪之前,先尝尝味道,过过嘴瘾?
细思极恐!
再往深处想,从前那么多次的温情投喂,难道都是为了把他这个可口的猎物养肥?
白霜嘴里说着不是,可,妖怪从来都是很会迷惑人的呀。
怀揣着不安,高子表情愣愣地抱住剑,拉过被子,再次睡下了。
当他睡下时,街对面的屋顶,白霜坐了下来,继续对着月亮发呆。
她没有期待能够在这个屋顶逮到高子。
在白瑟说出他的秘密之后,高子肯定没有这么蠢,今晚还在这里等着她的到来。
就是,上来随便看一看而已。
哎,他怎么就不能乖乖地躺下呢?
明明只要一下下就好,又不会疼,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哎,居然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看来这回的误会很严重啊。
要不干脆解释清楚算了,这么误会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时间可不等她。
说不定,明早一醒来,他就要飞升到仙界。
到那时,不管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
这一次,高子一觉睡到天亮。
从酒楼的屋顶下来以后,他还没走到门口,远远的,就看到白霜正在跟一个背影眼熟的人说话。
乱糟糟的红头发,青色的长袍,话没说到一半就紧张兮兮地鞠躬弯腰,嘴里称“对不起”,这不就是那个瘟神吗?
奇怪,原来她到现在还没有离开虎城吗?
大门外的台阶上,张鸢波站在白霜的面前,摸着圆鼓鼓的肚子,露出饱餐一顿后的餍足表情。
因为刚刚吃的那顿饭,她逃过被饿死的命运,现在,感觉自己又有力气走到万仞山的山顶了。
“不可能的。”白霜面露微笑说,“就凭你刚刚吃的那13碗饭,撑不过半个月以后,走到万仞山的那天的。”
“没关系,饿了我还可以吃野草,还可以啃树皮。
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做的,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白霜表情怜悯。
原来她不是看上去像难民,而是真的难民。
这人没被饿死,纯粹是因为即使下了凡,她也还是神仙体质,换个一般人,早就魂归冥界了。
白霜突然想起什么。
“关于我刚刚问你的那件事。
如果像我说的那样做了,是不是他的修为增长就会变慢?
嘶,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张鸢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应该是会的。
副作用的话,我就不清楚了。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试试看。
任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会很不妙,很不妙。”
“呵!”
趴在角落里偷听的高子冷笑一声。
呵,女人!
说什么就是想要亲亲。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他就知道,白霜是为了某件事而正在进行什么秘密的计划。
原来,是为了让他的修为增长变慢,而正在进行尝试和努力。
直接说啊,他完全会照办的嘛。
跟白霜辞行之后,张鸢波往高子躲藏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句再见,之后,就转身走掉了。
这一次,如果瘟神没有饿死在路上,那么,她就是真的回去天上仙界了。
***
这天晚上,高子没有躲到隔壁酒楼的屋顶去睡觉。
在二楼最东边的那个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因为触摸到床铺的柔软,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
白霜躺在他的身侧,脸上笑眯眯的。
“启桥,你还醒着对不对?”
高子睁开眼睛,转头去看她。
“今天晚上你没有逃走,我很高兴哦。”
他表情无奈,叹气一声。
“哎!我都已经知道了。”
白霜表情一变。
“你都已经知道了?
你、你都知道什么了?”
“今天早上,你和瘟神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是、是这样吗?
哎!本来,我是不想让你知道的。”
高子安慰她说:“做了好事就要说出来,让人们知道。如果不说的话,有可能会被误会的。你的好意,我已经知道了。”
白霜的表情又是一变。
“好意,什么好意?”
“当然是想要让我的修为增长不那么快而在想办法,难道不是这样吗?”
“啊,这个……原来你知道的是这件事。”
白霜表情变了回来,微笑重新回到脸上。
“是啊。”高子闭上眼睛,“你要做什么,赶紧做吧,我保证会全力配合的。”
听了这话,白霜眼睛一转,嘴唇微张,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再靠近……
就在他们两个的嘴唇快要碰上的瞬间,高子忍不住睁开眼睛,一个打滚,抽身离开。
隔着半张床坐着,高子看着白霜睁大眼睛,嘟着嘴的表情,努力控制住自己脸上想笑的表情。
身后的尾巴不满地拍打床板。
白霜不满说:“说好的全力配合呢?”
“我,我可以解释。”
高子捂住嘴笑了一阵,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绷着的表情。
“解释,解释什么?”
“你,你刚刚妖力爆发,好像是放大招前的蓄力一样。
我感觉到危险,心里慌得很,实在没有办法继续躺着。
再躺下去,我就要控制不住,对你动手了。”
高子想了想,拿过枕头递给她。
“要不,你还是把我敲晕吧。”
“用枕头是敲不晕人的。谁在战场上,会用枕头,当武器?”
白霜把枕头扔掉,表情为难。
“而且,不能把你敲晕。
做这件事,你要保持意识才行,嗯,最好是睡觉的状态。”
“……睡觉?
不成,不成。
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呀。
你妖力一爆发,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当然,如果是污力爆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我还真没想过,最大的障碍居然会是这个。
看来这件事,要好好想想。”
没有注意听最后一句话的白霜感到深深的困扰。
“好好想想?
就是说,你不做了?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睡觉吧。
先睡觉,一切等明天再说!”
说完,他一脸感动地躺回到床上。
多少天不见了,我的床。
今晚,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被高子挪动到肚皮上时,化作原形的白狐还是深深地困惑着,难道真就无解了?
“咔哒!”
拉灯睡觉,一夜无话。
隔天,高子醒来时,又陷入了沉思。
他带着一脸“我有话要说,但我不会主动说,除非你问我”的表情,走进厨房。
白霜正站在灶前,身前系着围裙,一手叉腰,一手搅拌锅里的勺子,身后的尾巴摇啊摇,正在煮早餐。
“早呀!”
“早。”
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阻止白霜对于食物的狂热追求。
即使高子站在她旁边,浑身散发着“我有话要说,但我不说”的气场,她也一点不舍得把目光从锅里移开,哪怕一秒。
等到两人坐在桌子旁边,开始用餐时,白霜才微笑地看向他。
“你好像有话要说,是有什么想告诉我吗?”
之前的鼠宴,阿光送的南瓜煮成的南瓜粥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高子一勺接一勺地往嘴里送,眼神茫然地看着她。
在吃饭的时候,他是一点也想不起来,要说什么。
等到吃到八分饱,他才隐约想起有话要说,直到粥都喝完,他才完全想起,要说的话是什么。
“这几天,我认真地想了想,有想起一些事情来。
就是,在我十六岁离家出走的那天,不止是在荒山野岭睡了一晚,那时候,我还到过一座奇怪的村庄。”
白霜站到洗碗池前,刚拿起一个碗的,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手一抖,就失手让碗砸到地上,“哐”的一声,粉碎成十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