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毕竟是赵老二的人。虽然说夫妻一体,在这种关头,我找个由头敲打敲打他实属正常之事,然而倘若他真的事情没干好,想不开抹了脖子,即便并非是我的过错,也终究很可能会在赵峰的心中留下不小的芥蒂。

人设崩塌的反噬,可是很难弥补的。这种风险,我没必要去冒。

不想再多说话,我摆了摆手,示意赵德可以下去了。

他谢了恩,又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然后才爬起来慢慢地退了出去。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叹气——这就是空降领导的坏处。

倘若是在经营了多年的李家,不说所有人,但是主要的手下是什么性格,有什么能力,忠心程度怎样,基本上都了解得七七八八,彼此间也都知道做事的风格和流程,碰到事情自然知道该用哪个人,使唤起来也驾轻就熟,如臂指使。

而在这赵家,一切都得在别人的框架下面从头再来,还偏偏又是赶鸭子上架,上台就要直面风口浪尖,只能逮着只羊就开始薅,无论是赵全,还是赵德,都是如此。

他们的能力、性格、做事风格都是完全不清楚。

如今,只能相信赵家老太爷和赵老二的眼光了。

摇了摇头,我把这些烦恼抛在了脑后,继续开始处理其他的善后琐事。

明早呈交给知府的书信自然得亲自来写,而且内容和措辞都要细细琢磨,免得不经意间得罪了人;柳氏院子的整理自有下人去做,但是统计各项损失的安排还得我去做;那些家丁的赏格虽然交给赵林和紫菱了,然而最后的批阅签章还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

其他的诸如让赵全将密库的收藏收回、放置、家丁继续的巡逻安排等等事情不胜枚举,等我都一一处理完成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云层不厚,能够看见碧蓝的天空,一扫过去几日的阴霾。红彤彤的太阳高悬在东边,从窗户中投进清晨的阳光。

我停下了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

忙碌了一整夜,好在并非没有收获——靠着在去赵全那儿的工夫,装作不经意间摩挲鉴赏了几把准备放回密库里的武器,总算是收获了面板上的几个点数。

只是,除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剩下的收获,也就仅此而已了。

几乎一夜未眠,仗着平日里积攒的血气滋养,我并没有太大的不适,也没有去补觉的打算。

回房稍稍做了洗漱,又草草用完了早膳,然后又要开始见人——那些各房的庶子庶女们,已经或派出下人们,或亲自出马,来打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我没有遮掩的意思——反正也瞒不了,索性在应付了亲身前来的颇得老太太宠的几位后,直接吩咐知情的下人们不用隐瞒,一概照实回答。

如此这般,将大多数人打发了回去,看看差不多日上三竿了,我让打着哈欠的紫菱和碧荷回房补个觉,然后带着赵立到了昨晚临时安排的柳氏的住处。

从自己的本心来讲,我是一点儿都不想和柳氏打交道的。然而老太太有吩咐,我也只能过来看一看,这一位对于住处还有什么要求。

柳氏已经起了床,大概是知道大势已去,她居然没有将我拒之门外,虽然很是冷淡,话里话外也是阴阳怪气的,但是终究还是让我进了门。

进屋的时候,我略略扫了一眼厢房内外的布置,略略有些惊讶——这儿虽然比柳氏原本住的地方小了些,但是无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房内的陈设,都相当的不错,不算是委屈了她。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并打扫出这么一间屋子,看不出来,晴雅还真是个有心的。

“今儿早上主事过来汇报过了,嫂子的院子要清理出来,大概还要十余日的时间,而且见过血,怎么说也不算吉利,弟妹想着,嫂嫂一直住在这儿实在太委屈了,便想让人今日里将毓秀院打扫出来,不知嫂嫂……”

在屋内坐下,侍女上了茶,我也不打算云山雾罩的,直接开门见山。毓秀院也是赵府一个不错的院子,不比柳氏之前住的差,不过已经有几年不住人了,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终究不会像主子们住的那么上心。

柳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语气很是冷淡:“不必了。待罪之身,住这儿也挺好的。那边院子住惯了也不想动,等什么时候修好了搬回去就行。至于吉利不吉利什么的,反正有赵家祖宗庇佑,有什么好怕的?”

她一直克制着情绪,但是说到最后一句,眼中终于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愤恨。

我装作没听见这最后一句,朝着她点了点头:“嫂嫂既然愿意等一等,那弟妇也就不多事了。只是这儿终究有些简陋,若是嫂嫂有什么不便的,直接遣人来和弟妹说就好。”

她的丫鬟们都被赵全给拿下了,现在伺候的都是后来晴雅给安排的,难免有些使用不惯——我其实更多的是担心那些下人们会被她拿着出气。

“没什么不便的,晴雅这丫头安排得很好,”柳氏话中有话,皮里秋阳的,“这么好的丫头,难怪老太太那么早就指给了二房,也就是你进府了才领回去。”

都这副模样了,还不忘搞事,居然来挑拨我和晴雅的关系?而且还这么直白?有必要吗?

我心中暗暗皱眉,脸上却不露声色:“晴雅确实是个好姑娘,既然嫂嫂满意,那弟妹便放心了。”

话音落下,对面的没有接,屋中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我有心想提一提她院子中那些下人的事情,然而思忖再三,却觉得不方便提,毕竟这提了像是在打她的脸,说不准便要翻脸。

可是不提的话,感觉就像在无视她的存在。虽然已经得罪她狠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但是我自己总觉得该做到位的还是要做到位。

然而指望她自己提出来,似乎也不太现实,毕竟,而于她而言,终究是她自己房里出的事情,算是她出怪露丑,不愿意提也是人之常情。

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正好有下人来通报,我松了口气,藉着这个借口,起身告退了。

下人是老太太派来寻我的,我自是不敢又丝毫怠慢,赶紧往老太太的院子里面行去。

一路上我试探着问了问,下人倒是没有瞒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原来是老太太已经起床,用过早膳后听赵全说了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情,便来唤我过去。

估摸着是想再问个究竟——我心中如此猜测着,悬着的心也定了下来。

等我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已经坐在庭院中间,一边喝着汤药,一边晒着久违的太阳了。

身后晴雅在给她轻轻地捶着背。

看见我过来,老太太抬起手掌,晴雅很知趣地下去了,院子中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我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太行了礼,待直起身,老太太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茗丫头,坐吧。”

又行礼谢过。我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只挨了点椅子边。

老太太瞟了一眼,忽地笑道:“怎么一副拘谨的模样?昨晚在门口的那威风劲儿哪去了?”

“哪儿有什么威风,”我摆出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昨晚上那么多人在门口对着,还拿着刀剑,媳妇也是被吓得心肝直跳,不过是想到咱们赵家的门楣,不得不强撑着罢了。”

一边说着,我一边起身谢罪:“昨晚上媳妇处置不周,让那个与害了大爷血脉的贼子有涉的贼人得以自我了断,以致断了线索,还请太太责罚。”

“那是贼人狡猾,连赵全都着了道,与你又有何关碍?”她状若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让我重新坐下,然后感叹了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在那个场面下能强撑着,已经很不错了。今早上起来听赵全说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老身也是吓了一跳,想着都让人心惊肉跳,真难为你撑下来了,还没落咱们赵家的脸面。”

“都是祖宗保佑。”我双手合拢,向着赵家祠堂的方向行了一礼。

无论如何,昨天晚上祂们确实帮了不少忙。

“你也不必谦虚。光是祖宗的保佑可做不成这样,其中自有你自己的一份功劳。”老太太摇了摇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看到我心里发毛,然后次啊开口,“说说看,茗丫头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媳妇愚昧,还请太太指点。”我摆出十分恭谨受教的态度。

“老身能有什么可以指点的?”老太太往后仰在椅背上,貌似自嘲的一笑,“都知道你一向心里面是又主张的。都这个时候了,也不必在藏着掖着,有什么需要老身做的,一并都说来吧。”

“太太说笑了……”我陪着笑脸,还想再踢个皮球,可是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老太太的眉头挑了起来,毕竟多年执掌后宅,脸板起来自有一番威严:“老身一向不会说笑。老身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区区一个妇道人家,只打理支撑着后宅或许还行。但是咱们赵家到了这个关口,外面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稍有不慎,便可能滑落深渊。这个风口浪尖,老身自认为应付不来。凤丫头的作为你也看到了,也是个扶不起来的,这个家,现在只有你能撑着,茗丫头,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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