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无神，颤颤巍巍的双手缓缓伸向那碎了一地的银色碎块，可当手指碰到碎片的一瞬间，仅存的碎块也化作漫天的银光，归于永寂的黑夜。
“铭言……”
菲瑞娅轻轻呢喃着，想要伸出手触碰眼前的黑发少年，但陌生的感觉让她又不得不收回了手。
眼前的少年仿佛不再是那个一整天吊儿郎当的毒舌律师，这半个月的相处，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见到铭言面具下的真容。
一个孤独而又痛苦的灵魂。
到底哪个才是他？
菲瑞娅不明白……
按照老师的意思是说，铭言是想私吞了魔女的遗产，换来卖钱。
这确实是很符合这个无良律师的形象，反正在他的眼中，事情只有麻烦和不麻烦两种，而自己的事情很明显，是属于麻烦的范畴。
无论是在狱中，或是在兰德城，抑或是现在，他就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刚才在孤儿院的时候，还抓着自己的痛处狠狠讽刺自己。
她不止一次想……
什么嘛，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嘛！
真是圣女落平阳被铭言欺！
但是，一个整天没个正形，又毒舌又不绅士的混蛋，真的会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吗？
“嘿咻！”
格蕾丝抬起小手，闪着紫色辉光的手掌重重地在铭言的脖颈上一打。
铭言双眼很配合地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毕竟刚才腹部才重重地挨了一记，强撑着维持着自己的意识，不当场晕过去已经是个奇迹了。
“老师，你这是……”
“诶呀，小铭言就是看见到手的金币飞了，太心疼了！没事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格蕾丝拖着晕过去铭言的衣领，无所谓地向着担忧的菲瑞娅摆了摆手。
“毕竟，魔女的‘遗产’在黑市里可是有市无价的东西，现在被我轰成了渣渣，不心疼死他才怪。”
“再说，我也算是履行了小铭言对艾丝治安官的承诺吧。”
祖母绿色的眼眸转向一旁早被吓愣的艾丝，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说对吧，小艾丝？”
听到格蕾丝的话，艾丝开始先是一愣，随后便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毕竟，铭言律师开始与她的约定，便是事后便将这个危险的指环直接销毁。
可是……
现在来看，铭言律师似乎还有自己的打算……
真的是想要私吞那一枚危险的指环吗……
……
“好了好了，现在打完收工！”
格蕾丝拍了拍小手，宣告了今夜这场闹剧的结束，拖着铭言的衣领向着旅馆走去，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欸，老师，你去哪？那不是房间的方向吧？”
“去哪？”
格蕾丝指了指浑身脏污的铭言，淡淡地说到。
“当然帮小铭言洗澡了！这么脏，怎么睡觉啊！”
“洗……洗澡！”
菲瑞娅在格蕾丝和昏过去的铭言来回扫视着，一抹红色渐渐攀上了精致的脸蛋。
老……老师的意思是……她……帮铭言这个家伙洗澡！
确……确实，这里除了老师，没有人更适合帮铭言洗……洗澡了……
但……但是，再……再怎么说，洗澡……可是要脱衣服的啊！
那……那不就……
一想到这，菲瑞娅的脸颊愈发滚烫，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眼睛，只敢露出一条缝看着自己的老师和铭言。
“哦吼，小菲瑞娅也想一起吗~”
格蕾丝眉毛微微一挑，向着菲瑞娅发出了邀请。
“不……不是，我没有……”
害羞地快要找个洞钻进去的菲瑞娅，已经完全理解不了现在的状况了。
“诶呀，别害羞，正好我一个人有些地方洗不到！”
格蕾丝换了只手拉着晕厥过去的黑发少年，小巧却意外有力的右手紧紧拽着菲瑞娅的胳膊，拖着她向着澡房走去。
“欸，洗不到，那是什么地方……”
大眼睛已经变成圈圈转的蚊香，菲瑞娅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老师去帮铭言洗澡的理由了。
……
好痛……
全身好痛……
躺在床上的黑发少年微微呻吟着，紧闭的眼眸也开始不安分地转动。
微亮的晨光照在铭言的额头之上，在细密的汗珠间跳跃，晕出一层金色的光晕。
“别！格蕾丝！别毁了它！”
如此惊叫着，铭言从床上一把坐了起来，向前伸出的手臂向虚空中抓握着什么，最终收获的却只能是一片虚无。
对了……格蕾丝昨晚……
冰蓝色与银色互相撕咬……
照亮黑夜的刺眼极光……
还有，碎落一地，化为齑粉的指环……
一幕幕画面仿佛重新被唤醒一般，在铭言的脑海中剧烈翻腾起来，一遍遍提醒着他，昨日发生的残酷事实。
此时，他面前的木门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还没等铭言回应，敲门声的主人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坐在铭言的床边。
白丝包裹的小腿在黑色蕾丝的裙摆下一晃一晃，精致的小脸一边鼓起，仿佛还含着什么东西一样。
“哟，醒了？”
格勒丝掏出嘴中的棒棒糖，一丝银线将樱红的小嘴与殷红的糖果连接在一起。
“格蕾丝……”
“我在呢。”
昨晚一战，不，应该说是铭言单方面被格蕾丝吊打了一顿。
他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格蕾丝，就算能战胜，他又怎么可能去报复现在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
正因为如此清楚这点，他才不明白……
“格蕾丝，为什么要把安娜的遗物毁了……”
“就算不能给我，为什么要把它毁了，你难道不明白，这可能是她……”
“我当然明白！”
“吧唧”几口将口中的糖果咬碎，格蕾丝站起身，背对着铭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正因为明白，我才要把那东西毁了！”
格蕾丝转过身，这次，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
“小铭言，我知道，它对你很重要，但是，昨天的情况，你以为洛伦那个老头不会发现指环的存在吗？”
“对于魔女魔力的感应，那群教廷的狗可比我还灵敏！”
“所以，这东西无论在你手里，还是在我手里，或者是在任何人手里，都不会有好结果。”
“我当然知道，但是就算如此……”
铭言紧紧地握住了格蕾丝的肩膀，打断道。
但是，格蕾丝轻轻挪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口走去，脸上尽是失望之色。
“总之，如果你不服，尽管可以找我复仇。”
“远比你去教会找死要好！”
小手轻轻把着木门的门把手，格蕾丝就丢下了这么一句，便直接关上了门。
“你当然不明白……”
“不明白……”
“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