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感受金属箭尖刺入小腿，险些栽下山坡。
若真那样，就算侥幸不死下半辈子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火长！”
原本在山坡下接应的罗成见他受伤，连忙冲上前。
赵虎想要抬手制止……
“原地——啊！！”
又一箭射中大腿，赵虎刹那间便失去左腿的控制，身体倒下山坡。
好在有罗成做缓冲，侥幸逃离死亡。
“火长！坚持住！我们回去叫援军！”
“来不及了……不用管我……敌军一千有余，带上我谁都走不掉！”
“可——”
罗成当然知道，失去一条腿的赵虎只是累赘，更明白就算带他回去也只能永远躺在床上。
可他的理智早已被冲动所覆盖。
“火长!我们都会活下去！相信我！”
说罢转身将赵虎背在身上，手持长枪艰难的向下走。
可敌军怎能如他所愿！
寒千文的命令是让此处有敌军的消息传达，有一个活着回去就可以。
必要的时候，只要将尸体送回去！
寒芒闪烁，这一箭瞄准的，是罗成的头！
这一箭并不快，如果不是身后的赵虎，他是有能力躲过的。
可他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箭，毫无对策。
那一刻，他想到家乡刚成婚三天便目送他参军的女子。
如此美丽，今后却再也无法相见。
还有家中佝偻着身体每日等待他信件担心他安危的老母亲。
他连一个孩子都没能留下。
罗家，也许到他这一代，再无香火。
“发什么愣！”
一声带有怒意的吼声在耳边炸裂，如同一只深入灵魂的大手，将他从回忆中抓回。
眼前是匆忙赶来的周锁和司空伐。
“你们——”
“我们掩护！快带着火长走！”
周锁没有一丝犹豫，手持长枪立于他身侧。
“早知道就拿盾牌来了。”
“司空伐……”
赵虎虚弱的声音从罗成身后响起，传入司空伐耳朵。
“火长，请吩咐。”
“敌军一千三……去……见到王图……告诉他……快走……”
“火长……”
司空伐在赶来路上便明白，敌人只射中赵虎腿部，证明他们需要有人传达消息。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让湛城分兵，减轻正面压力。
而之后射向罗成的箭，分明是要至他于死地！
也就是说，敌军需要他们传达的，是一个十分模糊的信息，甚至只有一具尸体回去。
不，倒不如说敌人希望送回去一个身负重伤，无法言语但依旧活着的人。
这样他们便无法判断真实情况。
若守将谨慎，他们必会分出大量兵力！
而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赵虎用尽可能简短的话语传递信息。
可同时她也明白。
一旦她转头回营，就代表消息已经传递。
在她与王图见面之前应该不会再受到攻击，可火长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走啊！愣着干什么！”
赵虎使出浑身力气呼喊着。
虽然很对不起这些相处一段时间的战友，但为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他必须这么做。
“对不起……”
司空伐紧握双拳，转头用最快速度向王图所在位置飞奔。
身后又有弓箭的破风声，夹杂几声惨叫。
司空伐强忍住回头看的冲动，她怕看到身后的景象腿脚会被固定在原地。
可是——
她好不容易才从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找到战斗的意义。
可转眼间，那个带她走出阴霾的火长，叫嚣着保护她的同伴们，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迎来生命的终结。
而她只能以最快速度逃离，否则他们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又是这种无力感——和语胜死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将所有的一切都从身边夺走，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如果这是天命，那不从也罢！
她没有必要再战斗，只要将消息准确传达，等这次战斗结束。
她一定要申请离开，哪怕背负骂名，余生在他人鄙视的目光中度过，她也一定要离开。
近了……
再有一分钟，她就可以看到王图的位置！
如果她将消息传达，敌人一定会像杀死赵虎他们一样杀死她。
可她是一个女人——
她就算死，尸体也不能落在敌人手中，否则敌将会拿她做文章，说湛城无兵可用，让女人上战场。
而派出她的道城也会受到牵连，武阳一直以来的努力将化为乌有！
可也不能将尸体送回城！
因为她的身份甚至不会被记录在案！道城也会因为派出女人参军而被周围鄙视！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司空伐！”
马蹄声突然响起，是王图的声音。
不对，王图难道没有在原地待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距离接应点还有段距离……
可现在没有时间想太多。
她现在要做的，是将赵虎用性命换来的消息传递！
“敌军一千三！快走！不用管——”
【嗖——】
树林深处射出的一箭犹如一块巨石，狠狠的将她射翻在地，无法再起。
箭上有毒！
如果只是一般箭矢，不可能会让她全身没力气，甚至完全感受不到左腿的存在。
“坚持住！”
王图翻身下马想要将她抱起。
没曾想司空伐突然将他推开。
“走啊！你想让我们白白牺牲吗！”
“我——”
王图愣住了。
因为在司空伐的眼角，正有一线泪痕。
而她刚刚的声音，分明是一个女人——
两只眼睛仿佛即将爆裂般瞪着他，让他无法上前。
“敌军一千三！滚啊！快滚！”
“我——我这就滚！”
哪怕没有亲眼见到，王图也能猜到火长他们经历了什么。
他们豁出性命也要传达的消息，怎能就此终结！
将其余人的马对准赵虎他们的方向，手中长鞭奋力一挥！
马匹受到疼痛，嘶鸣着向前方飞奔。
“火长，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希望你们没事。”
做完这一切的王图骑上自己的马，驱使着以最快速度前进。
可在他无法看到的，树林中某个角落，一席黑衣手持长弓的寒千文，悄悄将箭矢搭在弓上，对准飞奔中的王图。
洪泉的人只知道他计谋卓群，却很少有人知道出身寒家的他有着超越常人般射技，箭无虚发！
箭在弦上，手指轻轻一松，箭矢如那天上坠落的繁星，带着一丝寒芒精准命中王图腹部。
“嘶——”
哪怕箭矢将他腹部洞穿，王图的速度依旧没有减缓，甚至借着这个时间冲出树林，远离寒千文的射程。
“哦？”
无法命中也就没有必要再搭弓，寒千文慢慢将长弓放下。
“只可惜，我在箭上涂抹了夫人亲手制作，一刻钟内可取人性命的剧毒，算算时间，应该刚好可以回到军营，不论你传达的是什么消息，我都准备好后手！墨军的不败神话，就由我来终结！”
说罢，寒千文重新将长弓背在身后，准备离去。
可当他目光扫到司空伐尸体本该在的位置上时，眉头不由一皱。
“还活着吗？不过那副模样也坚持不到别人到来，影响不了大局。”
这不是自负，他夫人以制毒闻名洪泉，也正因如此，才回成为洪泉境内的一方霸主。
此等人物亲手所制毒药，不会有任何意外出现！
“只可惜，听声音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湛城竟然让一个女人上战场，未免太没有人性。”
说罢，寒千文沿着树林中的阴影向军队所在方向走去。
若赵虎还活着，一定会非常吃惊。
因为他所传递的信息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从他们这一火踏进树林时起，寒千文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并且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对军队的布局。
如果赵虎只看一眼便离去，传达回五千敌军的消息，那才是错误的。
只可惜他熟读兵法生性谨慎，寒千文恰好利用了这一点，故布疑兵，让赵虎产生错误的判断。
而真正的军队早已隐藏在这片树林中。
只待一声令下，便冲向军营防守最薄弱的一方，攻破他们。
至于墨军——
他没有能与墨军正面对抗的实力，只能暂避锋芒。
他赌的是墨军没有参与守营甚至不在营中。
否则哪怕再给他五万军队，也不一定攻的下这座军营。
而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这一战，成为墨军成立以来唯一一次败绩！
墨凌太过自负，甚至觉得洪泉没有勇气突袭他们的军营，早已带着全部墨军冲向洪泉军营。
却只看到空无一人连粮草都被半空的地方。
“不好！所有人！立刻回营！”
只可惜，一步错，步步皆错。
等他们回到自己军营时，洪泉军队早已在寒千文的带领下将湛城军营掠夺的一干二净。
此一战，墨军的不败神话被击碎了，身经百战被誉为‘战神’的墨凌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将戏耍。
他为自己的狂妄和冲动付出了代价。
寒千文以为这是他反击的开始，殊不知他点燃的，是一个真正的‘战神’的意志！
如果一个人一直被人夸赞，从未尝过失败，会吃大亏的。
墨凌已经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并且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他不会将这次失败抹去，相反，他要将这次的事深深刻印在骨髓，由史官详细记录保存！
这是一声敲响他的警钟！
只是……没人会记得……那个为了传达错误军情而全体牺牲的新兵火，更没人知道，这次牺牲的人中，有一个人，叫司空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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