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遥远的灰烬山带来了经久不散的灰尘，而黎约城的四周只有光秃秃的裸岩，缺乏植被。

于是便有了这漫天的尘埃。

但这并不是那些空艇无法到达黎约上空的主要原因。

飞行种——拥有飞行能力的兽形邪种，盘旋在城市的高空。它们经受末地兵团的驯化，已经成为了强大的即战力。

在尘埃中飞行，导致它们的视线受限，无法观察到地面的情况。但是它们真正的任务并不是监视，而是拦截。

拦截那些试图通过搭乘空艇，前往黎约支援的人类。

当末地兵团围城之后，无论是格拉比帝国还是圣廷，都曾经多次派部队通过空艇进入城市。但是成功率相当之低。

狡猾的飞行种会破坏空艇的浮空动力装置。当满载着士兵的空艇坠毁，损失是无法想象的。

黎约不仅得不到兵力的增援，连物资的空投也变得极为困难。

久而久之，城市的上空也被邪种夺去了。

……

“呼！”

一只飞行种疾速掠过，它如蝙蝠一般的翅膀扰动了一片尘埃。

它的后方，还跟随有三只飞行种。

它们在这片空域肆无忌惮地飞行，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目标了。

即便智力比不上那些人形种，但它们也能感觉到，人类再也不会前来送死了。只要是在天上，哪怕是三头六臂也永远不如一对翅膀好用。

领头的飞行种张开嘴，发出阵阵尖啸，嘲讽着人类的弱小。

这时，前方黄色的尘幕中竟然显现出一个黑影。

一艘空艇。

这空艇的体积不大，仅有两对翼板，尾部的旋浆嘎吱作响。在风沙中，它摇摇晃晃地前进着。

邪种们以为自己看错了。它们悬停在半空，扇动着翅膀，银色的双目死死地盯着这艘空艇。

不可能看错，它们已经击落过太多一模一样的东西。

究竟是多么无知的人类，才敢入侵它们的领域？这是就像是对它们这些飞行种的挑衅，这是找死。

飞行种首领发出一声凶狠的厉啸，首先向目标扑去。另外三只飞行种也快速跟上。

首领并不打算采用最高效的手段——破坏浮空装置，而是决定要像拆积木一样将这艘空艇给剥成碎片。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猎物，随随便便就将其毁灭岂不是太无趣了。

四只邪种呈包围之势，向着脆弱无助的空艇袭去。

“咚！”

“咚！”

“咚！”

“咚！”

结果，它们几乎是在同时撞在了一道冰蓝色的圆形屏障上。

这四道印有奇异蓝色花纹的屏障，凭空出现在了空艇的四周，恰到好处地拦住了这些飞行种。

邪种们被撞得头晕目眩。

首领反应过来后，发出了怒吼。它被激怒了，没想到眼前这小小的目标，居然还敢做出抵抗！

但是，还没等它下令发起第二轮攻击，这些圆形屏障上的图案同时发生了变化。

原本分散的花纹，开始向中心聚集。

“唰！”

三道蓝色的闪光不偏不倚，击穿了三只飞行种的脑袋。

它们的尸体随即燃起蓝色的火焰，还未及坠落便消散为了粉尘，与黄色的尘埃融为了一体。

望着最后一道缓缓变幻着图案的屏障，飞行种首领的啸声因为恐惧而变了调。它意识到，这艘空艇是惹不起的，于是掉头扑腾着翅膀逃跑。

“哈哈哈！小安凛，你瞧，那家伙就像一只受惊的麻雀啊！”

空艇内，一名身着灰色圣廷教袍的中年大叔单手摆弄着舵轮，另一只手指着玻璃外那落荒而逃的敌人哈哈大笑。

“嗯，没事了。”安凛看了一眼窗外，又继续低头看书。指尖的蓝色光芒转而变淡，最终消失。

“啧，你又放跑了一个。”大叔回过头来说道。

“没关系的，它不会回来了。”安凛回应。

“嘿，要是换了沃夜西那臭小子，你猜怎么着？肯定是跳出去一顿砍，然后掉下去。”大叔调侃起来。

“安东叔叔，阿西没那么傻。”

“好！既然这么说，小安凛，你就跟你安东叔叔我来立个赌约。”安东笑道，“臭小子来黎约就是坐的空艇吧？我赌，他的那艘已经毁了。”

安凛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安东叔叔，你还是这么爱赌。”

“在教堂当神父当得久了，向至高神祈祷之余，总得有点儿个人爱好吧。”安东说道，“怎么样，你赌不赌！你要是不赌，那这赌约就算在你老爸的头上！”

“行啦。”安凛合上了书本，叹了口气，“阿西的空艇完好无损。”

“好！”安东挥手一拍舵轮，“如果小安凛输了，可得麻烦你替我去跟格维兹内大主教打个招呼，涨一涨我这个神父的工资呗！”

安凛抿嘴一笑，没有回答。她侧过脸去，轻轻地倚靠在窗边，托着纤细的下巴，望着窗外下方逐渐清晰的黎约城。

“小姐。”她的耳边响起了忒恩的声音。

“您感觉到那个气息了吗？”安凛稍稍睁大了眼睛。

“我很抱歉，小姐。在这座城市还未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了搜索。”忒恩缓缓说道，“可是，太古神的气息实在捉摸不定。可以是**大海，又可以细如沙粒。”

他停顿了一下：“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上一次我所感受到的气息，毫无疑问来自这里。”

安凛轻轻抚摸着膝上的书本，古朴的黑色封面上印有一串手写体书名——《众神纪元》。

“第32页第二章第6小节……”她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真神的一次呼吸，都可以在这个世界产生波动。”

如果这个世界还存在着真神的意志，那么格拉比的人类与北巍国的邪种，这两者之间长达十多年的战争，在神明的眼里会是怎样的呢？

安凛抬起手，轻轻地握着胸前的星华吊坠，在心中默念祷词。

至高神厄斯特利亚，真的会允许那些生活在神辉下的子民互相残杀吗？

……

“小家伙，依咱看，老流氓就是这场惨烈战争的幕后推手。”

优尼薇尔舒适地坐在窗沿上，翘着二郎腿，用手把玩着在身前垂下的一缕白发。

沃夜西坐在床边，十指交叉，一言不发。

“如果没有人把老流氓当做信仰，这个世界就不会按照他的意志发展，你们也就不用打了。”优尼薇尔继续说道。

沃夜西依然沉默。

“你是不是觉得咱的话很有道理？呐，改变世界，从你做起。小家伙，你现在就可以改变信仰，做咱的信徒。”少女邪魅一笑，“然后咱就给你终结一切战争的力量。”

“你哄骗人的本事还不如那些给糖吃的大叔。”沃夜西站了起来，“有这时间做无用功，还不如研究一下附身诅咒，好让我早点告别你这瘟神。”

“没办法的嘛。”优尼薇尔摊了摊手，“小家伙你都多久不上战场了，哪来的核给咱吸收啊……”

“……”

沃夜西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大战在即了。末地兵团的厉害人物很多，到时候你可以挑你喜欢的吃。”少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优尼薇尔化作一团金色的光粒飞出了门缝，又在沃夜西的身边凝聚成型。

“哎呀，前提是你得打得过啊，小家伙。”优尼薇尔背着手，一步一步跟着沃夜西行走在狭窄的走廊上。

“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与敌人作战。”沃夜西说道。

“嘿？小家伙，学乖了嘛？不尝试一下越级挑战？”

“哼，你也不希望我去找白银种那种级别，甚至是在那之上的家伙单挑吧。”沃夜西冷冷地回了一句，“到时候你我都没命。”

“不可能。”优尼薇尔忽然说道。

沃夜西一愣，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什么不可能？”

雪白长发的少女扬起嘴角：“你在用一个人类的眼光衡量强弱。可是在咱看来，强弱没有意义，那就是不可能。”

沃夜西与她对视许久。从那双浅黄色的眸中，除了看到少年自己的倒映，他读不出更多了。

“行，你就吹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沃夜西不屑地笑了笑，转过身去。

“啪！”

一只有力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弟，一个人在这儿自言自语啥呢？”孔凡帕一把搂住沃夜西的肩膀，就这样将他拉到了餐厅。

“沃夜西，你小子。”一身花边围裙的该伊特冲了过来，用食指戳着少年的胸口，说道：“你迟到了十分钟！”

“不好意思，各位。”沃夜西只好说道，“是我耽搁了。”

“那当然也有这个问题在里面，但是！”该伊特侧身让开，一挥手，“你瞧瞧这一桌的菜！让热气腾腾的食物慢慢变冷是最不可饶恕的罪孽！”

“等一下。”沃夜西举起手示意道，“这话我怎么没听过，别告诉我又是俗话……”

“就是俗话！我们老家那边的。”该伊特说道。

一聊到与食物和烹饪有关的事情，热血猛男该伊特浑身就洋溢着一股子家庭主夫的气息。

沃夜西生怕这位暴躁哥来个“角色崩坏”之类的事故，于是便绕过了他，来到餐桌边。

“沃夜西少年，有段时间不见了。”桌子对面，查子赫笑着打起了招呼。

“您好，查叔。”沃夜西点头致意。

自从两个多月前，沃夜西他们护送药品进城以来，查子赫便独自一人看守麦芽糖的队舍，也就是这座石墙地堡。

好在，石墙的隐蔽性极佳，不出意外几乎不会受到末地兵团的威胁；再加上查子赫是一名加入鲜血军团超过二十年的老兵，经验相当丰富，所以这便是弥可雅能够放心地将石墙交给他的缘故。

坐在查子赫身边的是蒂姬，也是决死队中唯一一位魂术师。因为身份的特殊与不可替代性，她时常往返与外城和庇护域之间，向有需要的人提供帮助。

“您也来了啊，伊斯拉格小姐。”沃夜西点了点头。

“当然要来啊，这可是以领队名义发起的聚餐，大家也有段时间没有聚在一起了。”蒂姬一撩耳边的长发，笑着对沃夜西说道：“而且，我也很高兴看到你有所变化。”

“变化？”沃夜西在餐桌的这一侧落座。

“那一次我见你，是你刚刚从心司的魂术中解脱出来。”蒂姬说道，“那时的你，可远没有现在的你看上去那么坚定。”

沃夜西回想了一下。在那次脱险之后，又经历了许多，他确实察觉到了自身心境有了一定变化。

“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能保证我有您看到的那般坚定。”沃夜西坦诚地说道。

“我们是人类啊。”查子赫说着，点上了一根烟卷，“任何人都不可能永远坚如磐石。可是，石头却不会变化，更不会成长。”

“而我们呢……人类，会与过去的自己作别。任何的经历，无论是幸运的还是残酷的，都是成长，这条路会不断变化，会通向无数种可能性。”

查子赫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想想看，多么奇妙，你了解过去的每一个自己，却永远无法预知未来的自己。”

沃夜西听着这话，有些似懂非懂。

“就像我，以前我绝对想不到，自己这样一个只会摆弄兵器的家伙，会和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女人组建家庭，还得到了一个天使般的女儿。”

查子赫说着，望着在面前飘散的烟圈，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