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眼孟小喜，发现她也一样，双臂交错，脑袋枕在臂弯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对面那个趴在桌子上的小孟婆，只感觉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极近，近的好像可以随时将对方拥入怀中，心底不由生出一丝甜意。

“别看我......”

小孟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将脸埋进臂弯，遮住脸色，蚊子哼哼般说道。

“好好好。”

叶伍一阵傻笑。

有时候少年和少女之间并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暗示，又或者是一次不经意间的手指碰触，就足够让两人心中波涛翻涌许久。

当然......叶伍不是少年，孟小喜更称不上是少女，但两人的心绪此时却和真正的少年和少女没有什么两样。

或者说，比少年更少年，比少女更少女。

就在这时，一楼大厅忽然响起一阵欢呼。

叶伍放下茶杯，看向楼下。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说书先生走到台子上，面带微笑。

他如同变戏法般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折扇，啪的一声甩开，极其骚包地摇了摇扇子。

然而扇面中间本就裂了一条缝，再经过他这么骚包的一甩，折扇顿时垮下半边，变得破破烂烂，弄得他好不狼狈。

大厅里，一众茶客哄然大笑。

几个打杂的小厮也停下动作，笑着看向说书先生。

叶伍也笑了笑。以他点燃纯粹灵炎后的视力，自然能看清那副扇面上的小机关和说书先生看似狼狈却暗藏一丝得意的面容。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活跃场间的小手段，而且看起来极其有效，他自然不会戳破。

茶楼内，无论老少都眉开眼笑，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洛都的评书先生从来都很出名，只是不知道比起前世的怎么样。”

叶伍感兴趣地看着说书先生。

洛都的说书先生一直享誉整个大宋说书圈。一身长袍，一块醒木，一把折扇，凭着这三样便可活灵活现地再现出故事的场景，令观众仿佛身临其境。

如果他猜的不错，看这说书先生的架势，应该是要讲前朝的《五娘入宫记》。

果然，那说书先生假意咳嗽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五娘用的方手帕，摆在桌子上，拿起手边的醒木，狠狠往下一拍。

啪！

周围的灯光一下子全数消失，场间顿时一片漆黑。

叶伍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四周。

原来是小厮将四面的帘子放了下来，刻意制造出一种幽暗的环境，好让观众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说书先生身上。

“有点意思，还会营造氛围。”

叶伍眼中的兴趣之色越来越重。

他和孟小喜所坐的桌子原本就处在角落，现在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再看下楼下，原本亮堂的大厅此时也变得一片昏暗，只有一道亮黄的灯光从上方投射下来，照到说书先生的身上。

说书先生顿时成为了茶楼里的焦点。

他轻轻地放下醒木。

然后忽然抬起头，诡异一笑。

“你听说过阴阳棋局吗？”

叶伍一怔，眉头微微皱起。

这和他以前听的《五娘入宫记》可不一样。

而且，不知为何，虽然那名说书先生面向的是一楼的茶客们，但他总觉得对方是在问自己。

还不待他细想，说书先生低低的声音就再度传来。

“赢下它，你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好像身在台下，又好像位于叶伍的身后，飘忽不定，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一般。

这根本不是《五娘入宫记》。

“什么玩意？”

叶伍眯起眼睛，冷冷地看向楼下的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好像知道叶伍在看他，也抬起头，微笑着与叶伍对视。

他的脸色苍白，身体瘦削，双手干瘪好像被火烤过的木炭一般，呈现出深深的焦褐色，笼在宽大的衣袖中，只露出几根手指。

叶伍冷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瞳孔一缩。

那说书先生身旁，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席位此时却是空荡荡一片，之前那些茶客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

不仅如此，二楼的几张桌子边，原本坐着的茶客也全数消失，只剩下桌子上还散发着热气的菜肴，好像他们从未离开。

就连对面孟小喜的位置上也是空无一人。

叶伍缓缓地站起身，眼中已是一片冷意。

难怪经历了这么久的不对劲还没人说话，原来从开始到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座空荡荡的茶楼里，不知何时开始就只剩下他和说书先生两人。

又或者说，他不知何时就已经被对方拉进了这座与外界隔离的茶楼。

这说书先生，打从一开始就问的是他。

叶伍看着说书先生冷声道：“你们就这么喜欢找我？”

他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和前几日在山间村庄遇到的那两个怪物的气息极其相似，似乎同出一处本源。

他有想过那两个怪物会寻求援兵来围剿他，却没想到他们来的如此之快。

然而说书先生沉默了一会，依然露出诡异的微笑。

“你听说过阴阳棋局吗？”

“没有，滚。”

叶伍面无表情地踢出一把凳子。

轰！

凳子穿过半空，发出雷鸣般的破空声，砸在说书先生身上，却是极其诡异地穿了过去。

啪！

凳子砸在墙上，碎成碎片。

说书先生却依然面露微笑，站在台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半坏的折扇，仿佛不知疲倦道：“赢下它，你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叶伍紧紧蹙起眉毛。

这说书先生似乎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对方就像一个木偶，只会重复一个命令。

叶伍警惕地看着周围。

周围一片昏暗，原本还能透过帘子的缝隙看见外面的景色，现在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整个茶楼就好像处于异界一样，和外界彻底隔离开。

“你听说过阴阳棋局吗？”

台子上，说书先生仍旧挂着机械般的笑容说道。

叶伍直接无视对方，防备起四周。

他能感觉到，这栋茶楼似乎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散发出忽强忽弱的波动。

周围的景物开始缓缓变化，变得模糊一片，好像被小孩子涂鸦，又好像被打上了马赛克，远处近处都相互靠近，彼此重叠，互相挤压，仿佛被烙印在了一张图画中。

咔嚓！

木桌被卷了进去，碟子和盘子掉下桌摔成碎片，热腾腾的菜肴全都洒在地上，一片狼藉。

叶伍看着身旁不断逼近的扭曲马赛克，退了两步，紧紧皱起眉头。

空间逐渐缩小，原本就不大的二楼此时更是缩成一个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间，他和说书先生之间顿时就只剩下几步之遥。

“你-听-说-过-阴-阳-棋-局-吗？”

对面，说书先生依然机械地重复着。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面孔胀大起来，五官也变得浮肿，不多时竟超过了身子的大小，朝着叶伍缓缓逼近。

“都说了没有，给我滚。”

叶伍眼底一道寒芒闪过，体内灵气眼看就要运转。

不管什么鬼怪，先轰碎了再说！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忽然停滞下来。

叶伍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肩膀。

一只苍白的小手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

轰！

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全都像镜面被打破般变得粉碎。

叶伍眼中的视野骤然变化。

吵闹声、喝彩声、欢呼声重新出现在他的耳畔，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茶客们围聚在大厅，兴高采烈地看着说书先生，不是发出喝彩。

周围也有人高声叫好。

他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已是回到了原来的茶楼。

而自己不知何时却站了起来，在一片叫好声中傻傻地站着，显得格格不入。

再看向大厅中央。

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描绘着五娘是怎么爬上皇帝的床，逗得几个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这位说书先生面色红润，穿着一身蓝色马褂，压根不是刚才的那个灰袍苍白男人。

叶伍的目光停留在对方手中的折扇上，瞳孔顿时又是一缩。

对方的扇子完好无损，扇面完整无缺，根本没有被撕毁的痕迹。

那之前那些被逗得捧腹大笑的茶客们.......

叶伍一阵沉默。

见鬼，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拉进去的？

他的身后，孟小喜缓缓收回小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问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