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是一如既往的黑,但全然失去了先前的那般寂静,有一些神谕之外的话语在人群中迅速传开。

“你觉得我们就应该被所谓的‘神明’支配吗?你们情愿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活着,任凭几个出现得毫无缘由的强盗来做你们的主人,然后在那点无用的赏赐中度过一生吗!”

沧宇刺耳的话语在人群中响起,从教堂的一端传向另一端,在教堂巨大的半球体屋顶间回荡着。随后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嘲笑声。这些话语从教皇耳边划过,他早知道会如此,也明白这些声音分别出自谁之口。

教皇又一次登上了第九十九级台阶,教徒们又一次跪下,然而沧宇还是站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教皇,一袭白得在夜中发亮的斗篷让他看起来像是教徒们跪成的黑海中唯一挺立的灯塔——可惜这里的所有人都习惯了黑暗,不希望让任何“异端”来照亮这个安全的地方。

“那想必各位都都看出来了吧?就在今天,就在这里,伟大的生命之神安凯瑞的圣地上,在所有以黑色斗篷为傲的虔诚的教徒中,出现了一只脱离信仰的白鸮!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一边接受着来自神明永生的恩赐,一边否定他的神明——否定神明所指引的,歌颂的一切!

他是称不上是生命之神的教徒,不过一个忤逆神明且没有信仰的劣等生灵,甚至更可恨——他是一个忘恩负义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这样亵渎神明的人早在千年以前就应该被毁灭,在夹缝中苟活的他却还要自取其辱,将他人引入歧途!就连遗忘之地都容不下这种人,他应该彻底消失。现在,我们要以神的名义,将他驱逐,连灵魂也应该赶尽杀绝!”

自受封以来教皇从未如此愤怒过,几位已经闭上双眼的教徒慌忙抬起头来,如同黑海中激起的一阵浪花,但这点微弱的变动丝毫没有动摇那座屹立的白色灯塔。

教皇用不屑一顾的眼神俯视沧宇;沧宇也在用不屑一顾的眼神仰望教皇;此前一次次劝导未果的玲玥见状已经惭愧地低下头,为自己的失败表示忏悔;而穹铭依旧眯着眼,把目光转向一些无关紧要的动荡人潮。

“说完了么?”苍白的斗篷盖住了沧宇右手紧握的匕首,“各位,仔细想想,除了永生,神明可曾多给过我们什么?而为了永生,我们又牺牲了什么?神明可曾给留出过任何让我们选择的余地?

没有,从来没有。他们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不过是中途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外人,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甚至不如我们,凭什么……我们要向他们叩首?自甘受她的统治?”

沧宇的话语中透露着坚定,又有几位教徒抬头张望,但同意也好,反对也罢,没有任何人敢率先表态。

“贪得无厌、无药可救……所以照你的说法,我们的神——啊不对,更猖狂的,所有的神——他们都是卑贱的,不配来到这个世界上,不配救赎你,不配赐予你永生?还是说他们都不存在,只是所有人都在供奉的一个幻想?”教皇戏谑地看着,说着,台下议论纷纷,那种在寂静中营造的肃穆氛围被彻底打破。

“沧宇,别再这样下去了!现在停手还来得及,你还是有机会做一个虔诚的教徒的!”沧宇冲上台阶,玲玥竭力想将他拦下,却被沧宇闪身躲过,自己也险些滚下台阶。

“神明有什么真正的力量值得你们去痴迷不悟?倘若我把她杀了,我就能立于所有人之上吗?”

“噗嗤……最‘痴迷不悟’的人就是你啊!你是神明离开以来唯一一个自甘堕落,放弃永生去与神明为敌的人!”

“永生……永生……这样廉价的永生我宁可不要。”

两人的立场已经再明确不过,互相矛盾且互不让步的观点注定要引起一场争斗——

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一念之间,在所难免。

教皇站在原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那把黑色匕首,倾刻随思绪转变为一支带有尖头的权杖。沧宇继续向着台阶的最高处前进,侍卫穹铭象征性地举刀拦了一下,甚至连刀都没出鞘,然后就放任他继续挥舞着匕首刺向教皇。

“你可真是天真啊,当面行刺,还有这样分析得‘有理有据’的宣讲,拜托,理不在你那,你是打不过他的,而且就算真杀了他你也不可能成为教皇或是换个名字意义相同的职位,更别说去诛神了!”

侍卫一边冷笑一边低声说着,那声音和越发躁动以至于让嘈杂谈话声充斥教堂的教徒们比起来简直是自言自语。

在教徒们的眼中,教皇只是把权杖轻轻一挥,沧宇的身体就开始变得模糊,随后一个巨大的口子凭空出现在她的身上,原本心脏的位置已经空了,鲜红的血液溅出数级台阶,似乎穿着黑斗篷的教徒在欢呼。

在生命走向终结的最后一刻,沧宇丢出了自己手中的匕首,尖端直指教皇的颈喉……

“可悲啊!”侍卫看着滚落在他脚边的白色尸体,兀自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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