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讲,那个冰淇淋大概有这——么高…」

「不会掉下来吗?是假的吧。」

「不信就算了,真有那么高的。」

「早上好,宇辰老师。」

「早上好。」

新的一周,那些在外度过两天休假的学生们赶在前一天晚上回到了学校。意犹未尽的她们今天依然在楼道里兴奋地谈论着周末的见闻。

「这么说,你们玩得很开心嘛。」

「嗯!等到照片洗出来后一定会全~部给老师看的哦!」相泽拍着手说道。

我点了点头。「哈哈,晓老师应该累坏了吧?能看到那家伙郁闷的样子,我心情十分舒畅呢。」

「那个那个,请问!请问晓老师他出什么事了吗??」刚才还很平静的上原听到晓老师之后马上激动起来。

「没有,因为听说晓老师担当了你们的监护人嘛……」

全校最受学生欢迎的,和最不受欢迎的两位老师在我的推动下被一头雾水的理事长内定为监护人。至于那个不受欢迎的老师,早就把看管学生的工作全部交到晓老师手上,然后就没了人影。

所以,晓老师这两天完全是被活泼的少女们牵着鼻子走的——吧?实在是有够辛苦的。而且今天早上晓老师见到上原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呵」地打招呼,来到办公室以后也散发着无力的疲惫感。

相泽接着很严肃地抱起双臂:「说起来啊,真是十分感谢呢。如果雅在最后没说那些话,说不定会引起暴动哦。」

「这样的赢法对于大人来说也不光彩,跟输了没什么区别吧。」我说道。「胜负从一开始就分明了,我想老师们应该不是故意要打赢你们的,可能……说好的『随便玩玩』到最后都变成全力以赴了吧。毕竟是竞技性的运动,一旦进入状态了很难不全身心投入进去。」

虽然说全力以赴是对对手的尊重,不过这样压倒性的优势弄得女孩们也太可怜了。

「所以我跟理事长商量了一下,明年的比赛需要考虑把教师分散到各个队当中去,让每个队的实力尽量平均。」

「唔唔~老师也考虑了很多啊。」

「作为老师是要考虑很多啊。」

「嗯,也对呢。」相泽恢复了往常开朗的笑容。突然,她眼前一亮,那份笑容扩大了好几个数量级——

「雅——!!」

呼喊着理事长的名字,相泽挥舞着双手飞奔过去。等到理事长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相泽捕捉过来了。

「谢谢啦,雅。旅行很愉快呢。」

理事长看样子还未回过神来,神情恍惚地回应道:「是,是吗,那,那就好。」

紧接着,上原也跟了过去。

「理事长,我们买了很多小礼物哦!一会儿就给你,老师也有份哦!」

「哎哟,还有我的份吗?那真是令人期待啊。」

相泽伸出手比了一个「ok」,说:「连同照片一给给你哦。」

趁着相泽在说话的时候,理事长小声地叫了我一声。

「喂,打工的。」

好像有什么事要找我。

「啊,什么事?」

刚想把谈话的对象从相泽身上转移到风祭身上,可她却又不说话了,眼神也回避开了我。是有什么现在不方便开口的吗?

「相泽,上原,我能先告辞一下吗,理事长似乎有事情要跟我说。」

两人很大方地挥了挥手,「好的,老师。那么回见了!」

尽管理事长辩解着「没有」,我还是朝相泽和上原说了声「回见」,然后把理事长拉到了另一个角落。

「现在周围没有人了,理事长请讲吧。」

她扭过头,脸上的表情复杂而又多变。好像很急切,又有些悲伤,当然主要的成分还是不爽。

我在等待着她说话。不管是好话,还是难听的话,对于理事长我都能接受。

最终,她终于开口了。

「我觉得,以后你还是不要再帮我做事了吧。」

「什么意思?」

「最近你老是进出我的办公室,下面一些人已经开始议论了。」

不对,理事长可不是那种会被下面的人的言语动摇的人。

「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吧理事长,他们聚在一起骂你你都没在意过的。」

「你想听实话?」

「讲嘛。」

理事长咽了一口唾沫。

「其实……写信也好,垒球大会也好,其实都是因为有你才能圆满结束的吧。明明都是你的功劳,却说成是我做的。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即使是归功于我,我也不会安心地接受的。」

我想起晓老师说过的话,理事长不喜欢别人帮她做完她分内的事。那样对她是一种贬低。

「可是最终采纳并执行的人是理事长,只有你同意了,那些事情才能进行下去的吧?」我说。

「就算是那样,可性质有什么差别吗,策略都是你们来想,我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所谓理事长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吗?」她低着头,背靠着墙壁。

「但是首先你能判断出这样做是对的,比起那些蛮不讲理,我行我素的领导者来说,理事长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吗?」

「那样的理事长,还不如不当的好。」理事长的话听起来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我沉默了片刻。

「——帮助理事长,这是我的工作之一。」我说。

「什么?」

「我说,因为这是我的工作之一,除了教育学生,我还要——帮助理事长。」

「是谁?谁给你安排过这种工作?」

「我自己。」我说着,看着远处楼梯口走上来两名分校的学生,不过她们没有注意到我们。

「其实这个决定我很早就下了。理事长有让我这么做的价值。」我说着,稍微降低了音量,「这份工作干了快一个月了,没有薪水确实有点头疼,不过,看到理事长终于能够重新得到学生们的尊敬,这可比钞票更令我高兴啊。」

「……油嘴滑舌的。」理事长「哼」地抱起双臂,撅着嘴说。「干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你很无聊欸。」

「那要不我们就光明正大吧,让我当个理事长的助理或者秘书什么的,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出理事长室,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帮助理事长了,别人也没有理由再说三道四的了。」

「有莉妲了,才不需要你——」理事长说着踮起脚来,用她细细的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脑门。「其实你是想多要份薪水吧?才没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那我去跟莉妲商量喽?」我说着一只手指向理事长室的方向。「我去喽?」

「你要是想让她生气就尽管去好了啦!她生气了的话可没你好日子过的哦!」理事长甩下最后一句话,跑开了。

「喂……」

这时,相泽和上原悄悄靠近了过来。

「宇辰老师,你刚才又跟小雅私会了吗?」相泽笑嘻嘻地问。

「那个,老师,美绮说您是萝莉控,还喜欢摸小女孩的头,这是真的吗?」上原问。

「……」我瞪着相泽,但她只是咯咯地笑。

「老师呢,不是萝莉控也没有什么摸别人头的癖好,但是老师很喜欢惩·罚·那·些·乱·讲·话·的·学·生·啊!」

相泽和上原夸张地尖叫着逃走了。

「宇辰老师,早上好。」

背后响起莉妲那颇具辨识度的温柔声音。

「哎,早上好,莉妲。」

「早上好喵~莉莉~」以及相泽莫名其妙的口癖和给别人乱起的昵称。

「宇辰老师,请问您刚刚有看到大小姐吗?从刚才起就在找她了。」莉妲很焦急地问。

「刚刚才跟我一起的,好像往那个方向走了。」我指着理事长室。

「那大小姐大概率已经回理事长室了吧……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莉妲说完准备去理事长室,但是我叫住了她。

「莉妲,请等一下。」

「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我说着走到离相泽和上原有一定距离的莉妲背后的一间教室门口,然后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最近理事长有没有表现得很没精神,或者是没有什么干劲之类的?」

莉妲右手竖着支撑着下巴,左臂横着支撑住右手,「听您这么说,实际上,我也察觉到了。」

「刚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有点逃避的样子。这种情况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发生过吗?」

莉妲摇着头,「没有过。大小姐还是平时的那个样子,只是没精神这件事……」

「其实是这样的,」我低着头,「理事长刚才跟我说,让我不要再帮她了。」

「诶?大小姐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莉妲,我回想一下,她说的也没错。最近学生们对理事长的态度都有变好,全靠她和结城和解,以及垒球大会,可是那些都不是她自己做出的改变——」

「宇辰老师,我……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就拿垒球大会来讲好了,提出那个奖励的是理事长,可是她知道自己是因为我的提示才思考出那个奖励的;最后把奖励给第二名也是我跟理事长说的。」

「这样啊……」莉妲的表情似乎有点小小的受挫。见此情形,我连忙解释道:「那个,莉妲,请不要误会,我不是在邀功。既然理事长本人已经清楚了,我觉得我可以把事实告诉你。」

「不,怎么会呢,宇辰老师能够帮助大小姐那么多,我连感激您都还来不及呢……」

「我向你保证过的啊,莉妲。」我说着,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保证过会一直支持理事长的。如果说理事长常常没有精神的话,也许就是在为这些事情烦恼吧。但是那孩子要是就这样单打独斗的话,必然是赢不了的。现在的理事长说什么都不会听的,除非……」

「除非?」

「除非有一个她不得不接受别人提议的理由。必须要让她明白,一意孤行的领导者是不可能做好事情的。」

见莉妲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我也只能开门见山地坦白了。

「我听说理事长是有助理或者秘书的吧?」

「这个……的确是有这个职位,可是大小姐因为有我的缘故,一直都没有用过……」

「拜托了,莉妲,我想争取那个职位。」我双手合十说道。

「诶?可,可是,宇辰老师不是已经在当班主任了吗?」

「话是那么说,可是除此以外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方式了。而且据说那些对理事长不满的人,已经开始议论我经常出入理事长的办公室这回事了。」

「这个……宇辰老师,我想您还是跟大小姐商量会比较好,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莉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好的,我会的。跟你说这些其实也是因为不想瞒着你对理事长做什么,她太要强了,可是又经常没有自信,这两种矛盾的人格出现在她身上……」

莉妲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需要大小姐自己想开才行……」

正当我们在为风祭雅的问题苦恼时,相泽又来捣乱了。

「咔嚓——重磅新闻,『未来可期的新人教师竟对女仆领班伸出魔爪』!」

「美绮,这样不太好吧……」

相泽得寸进尺地靠近我们,还绕着圈子拍了几张照片。上原则是想要阻止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相泽,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收起相机说:「嗅到了一丝新闻的气息,本记者便闻风而来啦。话说老师真是过分呢,从一早上开始就在偷偷摸摸了,真可疑啊。」

「噗,呵呵呵——」

被古灵精怪的相泽所逗笑,莉妲原本脸上的阴霾转眼间都烟消云散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莉妲向我们行了个礼。

「今天麻烦你了,莉妲。占用你那么多时间。」

「没有的事,宇辰老师。那么,各位再会。」

莉妲转过身离开了。相泽又跟着拍了几张背影。

「相泽,再乱拍,相机给你丢海里面哦?」

「什么嘛,开玩笑的啦。不过看老师跟莉莉这么合拍,不如两人考虑一下以后的事怎么样?」相泽露出邪恶的笑容。

我微微点了两下头,「唔,对哦,是该考虑接下来的事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把你这家伙的相机丢到海里面去啦!!」我说着气势汹汹地朝相泽扑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有变态老师!」本身声音偏中性的相泽却发出了比八乙女还尖细的尖叫声,然后拉着一旁险些被这道声波击穿耳膜的上原再次逃走了。

.

「真是的,男人果然都是笨蛋呢……」

三岛镜花在一旁兀自感叹,顺便让在场的唯一男性,也就是我受到了波及。

「别这么急着下定论,三岛。那个时代的战争和现在不一样,不是一个人能发动和结束的,也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

现在正在上历史课,讲到局部战争连年不断的地方了。三岛所感到不解的是,在公元1世纪到10世纪之间不断爆发的小规模战争。虽然说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大家都这么搞肯定会一起玩完,但是战争掠夺往往是积累财富最快的方式。代价是弱小国家直接从地图上抹去。这一段的内容跟世界史又有些重复,因为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在打仗。

「总觉得难以接受呢。」三岛还是不能完全信服。

「所以说了,不同时代的人观念也会不一样,说不定如今我们以科技和教育为主的发展方式在他们眼中也是不可理喻的呢。」

正说着,我察觉到有学生不认真听讲。

理事长揣着手,眼睛东张西望。

「讲点跟课堂无关的东西吧。」我合上书,「那个时代为了夺权、争财,发生战争是必然的事情,但是并不是所有主动开战的势力都获得了大量的财富或者领土。事实上,绝大部分都因失败而反倒衰亡,甚至被反过来吞并了。」

「和平发展需要计划,战争掠夺也需要谋略。无论是开战的一方还是应战的一方,其领导者的决策往往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存亡。」

「历史上有很多一意孤行的昏君,固执己见最后国破家亡;也有很多兼听则明的明君,广纳谏言最后国泰民安。历史是个圈,一个朝代永远始于推翻无能领导者的反抗者,也永远终于被下一批反抗者推翻的无能领导者。」

「我现在讲的这些,其实跟每个人的生活也有关系。以后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可能成为领导者,而行业之间无形的战争从未结束,只是从古代刀光剑影的厮杀变成了现代金钱权势的争夺罢了。如果说古代的君王都有军师伴随其左右,现代的话,应该就是秘书助理一类的职务吧。」

理事长挪了挪屁股。

「他们是非常重要的资源,但是领导者不能只听他们的建议。记住一句话叫『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想各位的父母,应该对此是深有体会的。等到各位以后成为了领导者时,各位就能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了。」

「当你了解一个人之后,你就能掌握这个人。当你了解一群人之后,你就能掌握这一群人。如果你能体会所有人的想法——」我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分かる」,「回到课本上——公元1185年,日本进入镰仓幕府时代。作为『大多数人』的武士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

「老师,刚才您讲的那一段真是太神奇了,我都听入迷了呢。」

今天的值日生正是三岛,她一边帮我收拾教材一边说道。

「还说呢,我这张嘴啊,一时兴起就没完没了,题都跑偏到哪里去了。本来还打算留十分钟给大家自习的。」

在上分校系的课时,樱花精灵——不对,老是这么叫有点没礼貌,仁礼同学是课堂纪律的稳定剂。而换到本校系这边,便是常常麻烦三岛了。

「说起来,还有一个礼拜就要测验了吧,三岛复习得怎么样了?」

「呃……还好啦。哈哈……」她尴尬地笑了起来。见她这么一笑,我估计她根本就没有复习吧。

「另外,垒球大会的事情,还请三岛同学不要埋怨理事长哦。」我取下地图和图钉。

「诶?风祭同学?老师指的是——」

「我听她说没有时间一起练习,和大家的配合还很不到位,可能这次的结果,你们不太满意吧……」

三岛连忙说道:「不会的,没关系的啦,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就让它过去吧。」

然后是关于最近理事长上课时心不在焉的状态。

「三岛,刚才上课时你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地方没?」

「不寻常……我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寻常呢。」

「理事长以前总喜欢找茬,没觉得这两天她很安静吗?」

听我这么一指出来,三岛才恍然大悟,「啊,好像真的是,风祭最近也……」

「不如说是有点精神不振的样子。其实刚才我就注意到她没有听课。」

「是这样啊,那,老师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不用了。我觉得事出有因,如果贸然去提醒理事长会适得其反。」我说着走到了教室门口,「暂时先这样吧,课堂能安静下来也不错,至于理事长,我会调查清楚的。」

我走在前面,三岛帮我拿着几卷地图走在后面。

唉,为什么大小姐不能都像三岛或者仁礼那样呢……

「老师,我来给您开门。」

因为我两只手都抱着东西的缘故,三岛主动上前帮我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谢谢,三岛同学。咦?办公室怎么有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我的视线最终定位到了气息的源头,在我的位置——的旁边。

「杨,下次你去。我绝对不去第二次了。这些小鬼简直没完没了,做事情没个限度的。」

一双充血的眼睛像要吃人似的。

「晓老师,您不舒服吗?」我问。

「这还用问吗?我差点升天了。」散发气息的源头,晓光一郎老师从一大早开始便像是被吸干了灵魂一样。我亲眼所见,上原跟他打招呼时他眼睛都没动一下,弄得上原担心得要死。

「虽然这么说,可是明年肯定也有学生会请您务必担任监护人的。」我边说着,边向三岛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重点不在这里。」晓老师的头埋在桌子上,「重点是监护人明明有两个,为什么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了呢?」

「那另外一个呢?」

「……那臭光头刚下车就找了个借口溜掉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小鬼们本来就不喜欢他,他一走她们反而高兴得不行,但是遭罪的是我啊。」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阪水老师可是我跟理事长通了个气才来的。』我心想。

这时,一名老师从我们的桌子旁经过,说:「杨老师,晓老师,今天下午四点半学校要开会,讨论期中测验的准备工作,记得来哦。」

「好的,我们一定会按时参加。」我代替晓老师回答道。

「喂,别随口就『我们』『我们』的啊!?」晓老师抬起头,脸上还有一道被书页边压出的印记。

「趁现在你还是休息一下吧,那么重要的会议不可能不去的吧?」

「咚」晓老师的头又无力地砸在了桌子上。

.

难度适中,以第一至第八个工作周的教学内容为基础出题,考试时间为60分钟……

净是些废话,但是学校不都是这样的么,给老师一个模棱两可的指标,老师全凭心情出题,如果心情好就出简单点,心情不好就出刁钻点,看着学生答不上来干着急的样子也算是一种发泄。

唉,看在大家都还算用功的份上,还是不出太难的题了吧。我手边有几份过去的历史测验题,看难度并不是单纯靠课本知识就能完美应付的,虽然我在课上有拓展,但记没记住可是学生们的事了。

现在是开完会的第二天,恢复了往日神采的晓老师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上身伸展运动。

「晓老师,您可真够闲的呢。不准备试题吗?」我手边堆积着的资料已经占据了左右,只留了中间一小块空间允许我的手移动,而晓老师的桌面干干净净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但是该有的都没有。

「我教的是美术啊。下周带学生们出去写生就是考试了。」

……好吧,我完全能理解。艺术生没有考试,只有交作品。

「每次都是上半年忙得要死,春假一结束工作就像大山一样压下来了。考试周一结束,马上又是料理大赛。」

「那么学园祭之类的校内活动呢?」我问。

「学园祭吗?那是在冬天举行的。要是那时你能成为凰华的正式教师,我会盛情邀请你的。」晓老师说完,翻开新到的一期杂志看了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我当然也想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是从我决定要让结城千惠摆脱家庭的束缚时开始,我就注定将与凰华无缘了。

「对了,宇辰。」晓老师眼睛并没有离开杂志,「你,还在跟结城家那个大女儿来往吗?」

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这个干嘛?」

「单纯的突然想到顺便问一下啦。我又不会干涉你什么的。」晓老师说着端起茶杯,「既然已经有了背负一切的觉悟,那么就放手去做吧。」

「我最近让她们姐妹俩见面了。」我说。

晓老师端到嘴边的茶杯停住了,「……宇辰,你的意思是,千岁已经知道,你认识千惠了?」

「是的,而且我也向千岁承认了,关于千惠的背景,是你告诉我的。」

晓老师的脸色瞬间凝固了。

「宇辰,你这么做,不太对得起我吧?」茶杯放回了桌子上。

「你是觉得我出卖了你吗?我觉得我没有。」我放下手中的笔,「首先千岁和千惠都没有因为这件事责怪过你和我,其次,千岁把千惠托付给我了。这是她的表态。所以,我们四人,其实都是站在一个阵营里的。」

「不。」晓老师很果断地否定了。「我早就说过,我不属于任何阵营,我是不会去站任何人的队的。」

「但是晓老师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的吧?」

「正义,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正义』了。」

「比如,『想要推翻理事长』,和『想要支持理事长』?晓老师曾经说过那些反对理事长的人很无聊吧?」

晓老师把杂志合上。「我只当个看客,无聊只是客观评价,不代表我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也不代表我站在理事长这一面。」

「那如果有人给你很大的一份好处,要你伤害理事长,你会去做吗?」

「好处?钱吗?地位吗?还是名誉?抱歉啊,如果只是这些的话,我还不至于伤害别人哦。」晓老师不知为何,仿佛他真的在考虑这个假设。

「那是一个你很想得到的,或者说,你很急需的东西。说伤害别人有些过分,那么如果只是让你扮演阪水老师这样的角色,你会做吗?」

晓老师闭上眼睛,仰着头,背靠在椅子上。

「……说不定我会哦。」

但是紧接着,他睁开眼睛之后又是一副恶作剧的表情:「骗你的。」

我摇了摇头,「跟你讲话真的很累。」

晓光一郎实在是难以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内心的人。他认真地跟你讲什么事情的话,那多半是个玩笑;如果他笑眯眯地告诉你什么事情的话,说不定那件事非常重要。

只是我没告诉他,结城千岁当初选择和他分享千惠的故事,多少是带有一点倾诉的意味,和希望得到一点帮助的。只不过那份希望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罢了。

而关于晓光一郎,我总觉得他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

「考试周很忙吗?」

我把一小块黄油放进煎锅里,等待它化开。

「考试周忙的是学生,可老师也不轻松啊。监考本来就是超级没意思的事情。坐在讲台上,什么话也不能说,就那样盯着几个学生足足一个小时。」宇辰老师在一旁观摩着。「明天白天我还要跟晓老师一起去带学生们到后山写生,然后考试科目才算全部完成。」

放下洋葱和蒜末,等它们煎出香味。「这样还抽出时间来看我,真是辛苦你了。把那个碗递给我一下。」

「还没忙到连看看朋友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的地步呢,别想那么夸张啦。」他把碗放到操作台旁边。

关于学校最近的活动,我通过千岁多少有些了解。在考试周结束之后,六月便还剩下一个料理大赛了。然后就是七月的期末考,以及暑假。

「老师,你会在学校待到什么时候呢?」

「六个月实习期的话,那么就是在十月左右吧。」

「老师没有考虑留在学校吗?虽然这里只是凰华分校,但是待遇什么的仍然比其他的学校好很多吧?而且也不是没有调去本校的机会呀……」

「那些事情千惠不用去担心。比起我,千惠还是把注意力放在锅里的东西上吧。」他说。

……为什么要为了我,连自己的未来也要放弃呢?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这份挥之不去的猜疑一直留在心里面。

没有人知道我,所以不可能是谁让他来接触我的。况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根本就不认识我。

为了一个落魄于此,失去自由的可怜虫,这么做,老师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

「理事长跟我说,让我不要再每天找她了。」

我感到有些惊讶,「为什么?你干得不好吗?」

「不,我这边不应该出问题的,也许是她自己的心态……不希望身边出现一个能把自己做不好的事给做好的人,何况那个人并不入自己的眼。我想任何要强的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也就是说你让理事长的自尊心很受打击喽……」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盘子里升起的热气。

「受没受打击我不敢确定,但是我能确定的一件事是理事长要是继续照她的思维方式解决问题的话,恐怕永远都只能让大多数人都不满意她了。」宇辰老师说着,晃着杯子里的乌龙茶。「所以说为了让她学会接受意见,我才试着去毛遂自荐地当助理秘书。可没想到起了反效果。」

「你跟莉妲商量过了吗?理事长不是只会听她的话的嘛。」

宇辰老师顺口一答「商量过了」,突然他一拍脑门,说:「对啊,不是有莉妲在吗,只要有一个人能让理事长乖乖服从就够了!」他一下子站起来,横跨桌子把我的手握住。

「诶,那个……」脑袋「嗡」地一下子发热了……

「谢谢你的提醒,千惠!果然还是不需要什么秘书的好,那样不过是徒增理事长的压力罢了。」

「啊,那个,能,能帮到老师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的现象是从最近开始的。

只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心跳加速,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下来。

要是肢体接触的话,我的全身都会升温,像通了电的灯泡一样。

「从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现在能够畅通无阻地交流,同样地,能够看到千惠的变化,我也很高兴啊。」他说。

无论是那天像逃学的学生一样在学校里闲逛,还是两人在海崖边共赏日落的时候,我总会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

「如果哪一天,可以自然而然地牵着他的手,该多好啊」曾经我这么想过。

那是唯一一个,愿意与我一起对抗这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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