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城门署配发的凭证,江载行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在青杭城里转了半晌,东问西问的,还是没能找着落脚的地方。

“贵。”江载行背着个大木盒,一屁股坐在城中江水旁的栏杆上,愁眉苦脸地叹气:“太贵了!”

早就听闻唐国洛水州有一南方小不夜,叫青杭,号称天下珍宝尽汇于此,江载行早就想见识见识了,好容易这次差事落到自己身上,身边带着的又是最乖巧懂事的小师弟和温柔体贴的玉淮师妹,本该是春风拂面一路好行,谁曾想,这刚进青杭城,立马就遇到了一个远远超出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的难题。

穷。

背着个大盒子,初升的淡淡月光照在江畔,小师弟王孙和玉淮师妹一左一右地坐在江载行旁边,三位辟甲天宗的仙师齐声叹了口气。

遥想受命的时候,宁宗主从她那掌门座椅打着补丁的布垫里头摸出十两银子递到自己手里,江载行是何等的感动,及到在飞甲台上,临行之前,宁宗主犹豫了许久之后,又从鞋底摸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江载行简直都要痛哭流涕地跪下来抱住宁知然的大腿,感谢宗主的厚爱。

足足三十两纹银!

江载行在辟甲天宗修行十六年,还从没听说哪位长老出门公干能有这等豪奢的差旅费,作为一个午餐有肉都算厨师失手的宗门,江载行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带着师弟师妹一路向南乞讨的准备了——我们辟甲天宗的门人,讨个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身怀三十两巨款的江载行,满心想着要去青杭城大肆挥霍一番,因此从飞甲台离开的时候,并没能看到宁知然眼中满怀遗憾的歉意。

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是这样的。

于是,当辟甲天宗这三位进了城,找了一个足足有三层楼的“高档酒楼”,就在江载行开口想说要间房的时候,那价目表上惊心动魄的“五十”像是一柄绝世高手的利剑一样,瞬间扎的江载行眼睛都要瞎了!

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洛水州郡居然有这等黑店?!州督是吃屎的吗?!

酒楼前柜的伙计就看见这三位装束诡异的江湖人士,脸色由喜转惊,再由惊转怒,然后莫名其妙满怀愤恨地瞪了自己一眼,便转身离去。

运气真差,一来就撞见黑店——本着这样的想法,江载行领着师弟师妹窜进了另一家酒楼。

然后又窜了一家。

又窜了一家。

又窜了一家。

……

坐在栏杆上,江载行面如死灰:“唐国人都是吃金子长大的吗?”

其实,青杭虽是天下大城,也极为富庶,但一般的酒楼,平时住一晚,也不会需要五十两这么夸张,不在大乐商道的话,有个三两银子,一晚上怎么都够了。

但可惜,现在正是大乐典将至的时候,青杭城各处酒楼基本都已经爆满了,以稀为贵,住房的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尤其今年这形势,目下这青杭城算是一屋难求,纵使有些大胆的百姓开放民宿,价格也同样贵的离谱。

这些事情江载行这个十六年不出辟甲天宗的当然不清楚,但宁知然肯定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把自己那点压箱底的积蓄都给了江载行。

可惜,杯水车薪。

衣角被人拽了拽,江载行扭头看向旁边的小师弟,王孙咬着下嘴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兄,我饿。”

江载行叹了口气,谁不饿,他也饿啊,但今天一天看下来,住房这么贵,吃饭肯定也不便宜,早知如此,来的路上就该在别的县城里买些好带的干粮备着。

以往都会留着点心的,奈何这次身怀三十两巨款,膨胀了。

“我这儿……还有个馒头。”师妹玉淮从怀里摸出一个馒头,这是她昨天在梁河郡买的,硬硬的,已经有点泛黄了。

师妹历来勤俭,所以那三十两她没有多想,还是照旧在身上备了一点干粮,可惜只是习惯性地带了自己一个人的。

微微用力,在细小的“咔嚓”声里,把馒头掰成了两半,然后给小师弟递了过去。

拿着剩下的另一半,玉淮又轻轻一掰,把那四分之一递给了江载行:“师兄你也吃点吧。”

江载行摇了摇头:“你吃吧。”

“师兄!”玉淮嘟起嘴巴瞪着他。

讪讪一笑,江载行知道师妹的脾气,只好接过这有些发硬的馒头。

辟甲天宗,一踏云,一周游,一纵气,就这么坐在青杭城河边的栏杆上,嚼着剩馒头。

“那晚上睡哪儿?”

“桥洞吧,白天好像听见有几个乞丐在说。”

“我也听见了!我还听见他们说,现在桥洞的铺位都很紧张呢,去的晚了可能就挤不到了!”

“靠!那还不快吃!”

……

与此同时,大乐商道,逢仙居二楼的贵宾房里,苏鸿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繁华异常的大乐商道。

成铁候没敢耍他们,逢仙居果然早已为北诛箭峰的几位留好了房间,分文未取。

其实给辟甲天宗,也是留了房的,但可惜江载行白天自己一顿摸索之后,已经吃定了自己住不起房,大乐商道那更是看都不敢看,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然就撞不着了。

五位踏云境的高手,神色阴鸷的老者方乾,微微发福的圆脸老头韩嵩,还有今年刚刚晋入踏云的一对姐弟,韦筱和韦桐,此时都在苏鸿房里。

看着少主的背影,方乾又想起白天的事情,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宗主嘱托,今天一定要让这些坐井观天的唐人吃点苦头!”

胖老头韩嵩则是摇了摇头:“少主来青杭是娶亲的,能不动手最好还是不动手,不吉利。”

韦桐看了看两位长老,他今年二十有六,跻身踏云,是宗门有数的天才,但在两位长老面前,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必多嘴。

但他的姐姐韦筱却想不到这些,听着两个老头的话,她晃着一双长腿,自顾自地说道:“我倒是觉得那登记官颇有些气节,寻常人见着我们北诛箭峰怕是早就跪下了。”

方乾脸色一沉,下意识就想开口教训,但话到嘴边,却又想起这丫头已经不是当初可以任他训斥的普通弟子了,不到三十成就踏云境,未来或许能摸到布武的门槛也未可知,相比之下他这把年纪还在踏云停留,已是大道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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