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恩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休息，就算已经知道了这样的攻击没办法伤到那条黑龙，但现在最最首要的事是要让自己的心率平稳下来——这样才能更好地准备后续的攻击。

（抱歉了……孩子们……）

拜恩本可以阻止黑龙这次的召唤，但他并没有选择那么做。

为了能够确实地将它击坠，确实地消耗它的体力——为了让解决完手边事情的卢纳在赶回来的时候能够利用魔法阵确实地将它送还回他应该属于的地方。

拜恩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回忆着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不得不服老啊……）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不能有任何的保留了，如果想要对那东西造成称得上是“严重”的损害，他必须拼尽全力——将自己现在剩下的，没有剩下的，明天的，未来的，将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魔力全部凝聚在下一次攻击之中。

一击，就只能是这一击，在这一击之中凝聚上全部的魔力。

感情、感觉、担当、牵挂、学识、记忆、生命力。

将自己余下的一切全部当做制造魔力的柴薪，将能够燃烧的东西统统烧尽，将自己的身体托付给魔法，托付给赠予世人魔法的神明，将这背负着“原罪”的人类的肉身化作最为纯粹的“触媒”。

拜恩心中非常清楚，这就是最后一击了。

无论无论成功与否，自己这把老骨头都挺不下去了。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拜恩再次睁开眼睛。

——

在绝望的、压倒性的实力差距面前。

“觉悟”不可能起到彻底扭转局面的作用。

觉悟或许可以改变未知的命运，开辟出崭新的道路，但觉悟却并不能更替既定的事实。

若是只要有了觉悟就能一往无前、突破一切困难、战胜任何敌人……

那其他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

天赋、努力、运势，还有除了这些以外的许许多多、方方面面。

就算觉悟可以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概率由0变成1，但那距离象征着成功的100仍旧差了99。

——但觉悟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

由0变成1，从无到有，是最最最为艰难，最最最为伟大的过程。

——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飞在半空中的黑龙正用看嬉闹顽童般的轻蔑目光睥睨着自己。

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之下，拜恩将在疲惫与愤怒双重影响之下不住颤抖的手伸向了长杖顶端的绿色宝石。

将它从长杖上取下后，用着仿佛下定了决心“舍弃魔法”一般的姿势，将那颗宝石死命地抛向他头顶黑龙停滞着的上空。

老人疲弱臂力过于疲弱，那颗绿宝石在距离黑龙还有相当远的距离时便在重力的作用之下开始坠落。

那是一道并不美丽的抛物线。

看到拜恩这样的行动，黑龙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不悦的低吼。那沉闷的吼声似乎在说着“真无聊”这三个字。

黑龙在空中调转了它那庞大的身躯，在它眼中这个小老头已经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他已经在自己的“精神攻击”之下失去了战斗的欲望与能力。

它感受到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东边的某个建筑物里，也做出了向那边进发的准备。

不过在正式动身前往那边，完成将他召唤至此的“主人”内心深处的“愿望”之前，它决定给那位“勇气可嘉”的人类一个“小小的奖励”。

伴随着黑龙甩着尾巴转身离去的身形，在拜恩的面前单独地出现了一道异界之门。

从异界之门走出来的，是刚刚被名为夏伊的少女用她的拳头送回异界的那位银色的骑士，拜恩的旧友，凯尔留斯。

在黑龙的控制之下，凯尔留斯不受控制地向着拜恩架起了手中的巨剑。

可在那柄剑触碰到拜恩之前——

哗啦。

之前被拜恩抛出去的那颗绿宝石坠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从十几年前拜恩就在向那之中注入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为了保护这所学校而注入进去的魔力一瞬间迸发出来。

柔和的绿色光芒逐渐扩散，温柔地包裹住了整个第三竞技场。

日复一日积累在其中的魔力在第三竞技场周围形成了直达天际的透明的魔法壁障，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坚不可摧的壁垒。

壁障阻挡住了黑龙的去路。

这次它却并没再能像最开始的那样在上面撞出一个破洞了。

一方面是因为壁障的强度与之前那道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另一方面则是恢复了一些理智的黑龙失去了最初狂暴给他带来的恐怖蛮力。

在那道为了保护他人而诞生的温暖绿光映照之下，银色的骑士重新取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放下了对着自己老友举起的剑，摘下头盔的他看满脸懊悔地看向自己的老友。

他就只是那样看着，连一句“抱歉”的话都说不出口，反倒是拜恩先开了口。

“抱歉了啊，我这糟老头子自顾自地打扰了你的安歇。”

“……”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变，反倒是我啊，你看看我都变成什么样了。”

“……”

“不知道在解决完它之后我有没有机会也像你一样去到那边呢？要是也能去到那边的话，我应该就能和以前一样天天和你喝酒喝到吐了吧？”

“……”

“别不说话嘛凯尔留斯，开心一点。”

驼着背的拜恩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按在自己旧友银制的胸甲上，长叹了一口气。

“既然在那东西把你带到了我的面前。凯尔留斯，事到如今——你还愿意和我这个糟老头子并肩作战吗？”

被称为凯尔留斯的银骑士用行动回答了拜恩的问题。

“拜恩，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毫不犹豫地扭转身躯，挥动着那柄比人还要高大的巨剑，用自己的身躯、盔甲、剑围，用这些替他身后的拜恩抵挡住了黑龙那能够融化一切的炙热吐息。

“在我看来你可还是嫩得很啊。”

“……”

自己的旧友给出的始料未及的回应令拜恩愣住了那么一瞬，不过也仅止是一瞬罢了。

“我嫩得很？我要是嫩的话你算什么？等你回去之后找不到我可别哭鼻子啊，臭小鬼！”

夹杂着为自己壮胆的情绪，拜恩开玩笑似地说出了这句话。

紧接着，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作为终结的话语。

“……我要上了，帮我挡好了啊，兄弟。”

此话说完，被银骑士守卫着的大魔导师全身上下开始散发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强大魔力。

那份夹杂着各种感情，血与汗，泪与笑。糅杂着一位名为拜恩的大魔导师在他超过百年的岁月中所积累下来的一切的魔力。

他会将这些魔力全部倾注在下一次攻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