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那个很久没做过的梦了。
还是作为一个旁观者。
这种明明知道自己在梦境里，却又逃不出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何况，梦境里并不是那么美好。
开头依旧是小溪岸畔，芃芃的花草铺满了大地，几个稚童在嬉戏打闹着。
天空的太阳被一团厚云遮住，这片云朵的形状卜洁已经背下来了。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插着腰，站在一块巨石上面，神色骄傲，大声喊着什么。
原来我那时候扎着羊角辫啊......
卜洁脸上挂上了微笑，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作威作福，上山下河的记忆。那时候她神气得很，卜洁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开头有阳光，不意味着以后都是欢欣的。
很快，场景一转，没有任何过度，变成了一座宅邸的后院。
天空变成了阴沉的灰，乌云低垂，让人喘不过来气。
梦境中的卜洁穿上了青色的襦裙，眉眼也成熟了不少，不过仍未脱稚气。
她蹲在地上，凝神看着地上的蚂蚁忙忙碌碌，结成队搬运着食物。
“你该去学女红了。”一个对比来说显得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蹲在地上的卜洁，声音淡漠。
“我不想学，我想出去玩。”卜洁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撅嘴撒娇道。
“乖，听话。”高大身影伸出手，摸了摸卜洁的头，然后半拉半扯，把卜洁领到了别处。
高大人影看不清面部，也难以分辨性别，整个人像笼罩在雾气里一样，看不真切，唯一清晰的，就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枯瘦右手。
卜洁知道，那是她此后三年里对那个人唯一的记忆。
那只右手，出乎人想象的有力。
场景一转，卜洁又长大了不少，头发蓄起，几乎及腰，板着脸坐在装潢不凡的房间内，手上摊着一本小册，专注地读着。
几步远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卜洁赶紧把手上小册踢到床底，拿出来一副女红。
“你又在看书了？我跟你说了几次了，小女孩家家的不适合干这个。”进来的还是那个高大人影，俯身看向床底，枯瘦的右手里捏着一根柳黄的戒尺，
“我怎么就不适合了。”卜洁攥紧了衣角，“小时候我比麻子他们强多了，他们遇见蛇还哭呢。”
“还敢顶嘴？”高大人影声音一提，右手挥了个半圆，戒尺狠狠地抽到了卜洁身上。
卜洁低下了头，咬紧牙关，忍着让自己不哭出来。
“还不认错？”又是一记挥击抽到卜洁身上，人影枯瘦的右手因为用力而鼓起血管。
“我没错......”卜洁低声喃喃道，换来了又一记挥击。
啪！啪！啪！
知道之后的情节是什么，卜洁很想让自己醒来，却又做不到。
挥击声逐渐变慢，卜洁转眼间已经坐在了一张饭桌前，小口吃着碗中的饭菜，不过明显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在机械地咀嚼。饭桌一丈方圆，一周都是女眷，小声谈笑着。
卜洁食不知味，心里乱糟糟的，她已经受不了现在的生活。像是下定了决心，卜洁放下碗筷，离开目前的这个小堂，穿过屏风，走到了宽敞明亮的大堂里。
大堂里有几桌人围坐着进餐，皆是男性，有孩童有老者，看见卜洁出来，纷纷一愣。
“洁儿，怎么了？不是告诉你没事别出来了吗？”坐在最中间一桌左处的是一个白须老者，看到卜洁过来站起了身，眉头不为人经意地一皱。
“爷爷，我也想读书，让我跟兄长一起吧。”
“洁儿，你不适合读书的......”白须老者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卜洁打断了。
“那爷爷，让我习武也好啊，我也可以练习武功的。”
“洁儿！”白须老者眉头紧锁，“你太任性了。”
“我真的不想学女红了......”卜洁还想再说，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高达人影拉走了。
没过多久，某处房间里又响起了戒尺抽打的声音。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卜洁身高已经和成人差不多了，身段褪去了青涩，穿着一身短打。此时的她处在一片空地上，周边无人，正拳挥脚踢，对着一个木桩练习着偷学来的武功。
“阿姐！阿姐！”一个女童从远处跑来，呼哧带喘，看膝盖处胫衣的黑印，似乎还摔了一跤。
“怎么了？”卜洁长呼一口气，停下了动作，“今天的女红我已经做完了啊。”
“不是！”女童一跺脚，“是爷爷找你！”
卜洁一惊，没管女童，赶紧跑回宅邸。
“洁儿......”白须老者眼角的皱纹更重了些，见卜洁进来，将手中烟枪里的烟灰磕掉，朗声道：“你长大了啊。”
“嗯，爷爷。”卜洁身上的短打来时已经换下，身上穿着白色襦裙。她脸上虽然带着浅笑，但眼中却藏着一丝对面前白须老者的生分。
“那洁儿啊，你也该出嫁了。”白须老者从鼻间呼出白烟，“你被你奶奶许配给林家的林徒了，他就是你小时的玩伴，好像叫麻子吧。”
“爷爷......”卜洁嗫嚅着，“我不想嫁给他。”、
“不打紧不打紧。”白须老者砸吧着烟枪，面色有些不悦，“王家的王志肖怎么样，也是一表人才，家里有数十座酒楼，你嫁过去不会吃苦。”
卜洁仍旧摇头，白须老者放下了烟枪，站起身子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看好了哪家儿郎？”
“爷爷，我不想嫁任何人！”
“胡闹！”白须老者动了怒，一个耳光抽了过去，卜洁的左脸瞬间胀红，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还要继续吗......
见梦境还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卜洁内心满是绝望。
为什么要再看一遍啊？！这种不愉快的记忆！
卜洁想闭眼，可梦中景象如同刻印一般印在双眼上，根本躲避不开。
“姑娘，你放手啊，我是个正经人！”
“你别抓的这么用力啊！我很疼的！”
“姑娘，不，姐，你饶了我吧，快醒醒！”
像是飞石惊动水面，卜洁全身的知觉迅速回归，睁开了刚才还重若千钧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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