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待会和我们去搓一顿吗?”

“啊,这次算了,我还有事”

“是吗?那下次在一起吧”

拒绝了他人邀请的男人待到对方离去,这才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上背包便离开了

男人名叫郑毅,职业是个儿童读物作者外加儿童书籍的编辑,这两个职业多少有点共通性,所以没啥耽误不耽误的

脸上还有些微微扎手的胡须说明着男人的年纪已经是大叔了,至于是大叔之中的哪个年龄段还是别揣测比较好

这年头,男人和女人一样,也对年龄非常敏感

别人若说他是三十多后半的年龄,他会拼命去否认且强调自己才二十多上半,别人若是说他已经四十岁后半,他又会承认一般说自己才三十多岁

男人嘛,大多都这样,矫情

更何况他还顶着一个『郑毅』的名头,到了他这个年龄段,每次自我介绍都将自己唤作『正义』,心中难免有份年少的中二史被揭穿一样的羞愧感

而且说实话,在他的那个年代,所谓中二这个名词(或者该说这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变成了形容词)其实都还没有发明出来,他一个没有经历中二之年的人却又在后半生必须体验被揭穿中二的羞愧,他大抵觉得这有些不公平

——我都没使用过你家的冰箱,为什么需要我给你家交电费?

等量代换大概就是这种感受

但也并不是说男人完全不喜欢他的这个名字,相反,偶尔回忆往事时,他还会对自己有这个名字感到欣慰

因为在他那个出生年代,姓后面接的往往就『建国』『改革』之类的名,在被叫做『郑毅』之前,他父母的原本是想给他起名为『郑建国』的

后来说是来了一个算命师傅,给他又是看面相又是把把脉

听说在把完自己的脉后,那个算命先生一脸惊讶地说了句“喜脉啊!”

又听说后来是被追着打了,村里人都骂这个算命先生,说什么,一个刚出生的小男孩,把脉还能把出喜脉?

尽管回想起来,他觉得这个所谓算命先生大抵也就是个骗子,恐怕将对方大脑都搜查一遍,与算命有关的名词大概也只有喜脉二字,不然怎么解释对方会胡乱把一个小男孩的脉,还说是喜脉

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感谢这个算命先生的,因为算命先生跑走前,还留了句话,如今记忆已久远,隐约只能记得是…

“这孩子以后叫『郑毅』比较好,听我的,准没错”

纵然大家对算命先生乱把脉的事情有所厌恶,但那时候大部分人都还是对算命先生,问仙婆之类的人物有所敬畏

于是,『郑建国』最终还是变成了『郑毅』

于他而言,郑毅这个名字尽管中二了点,但也比郑建国叫起来舒服多了,如今能有这个名字,也多少是由于那个算命先生的,所以他还是有些感谢对方的

……

男人回到了家,第一步并非是将便利店买的快餐放进微波炉,而是走到了自家的阳台那里

他的公寓式住宅与别处并无差异,唯独阳台稍大了一点

以前不怎么管理自家的阳台,晒的衣物也并不在阳台,所以逐渐的,这里的阳台便几乎是废弃了

再然后不知是不是一些飞鸟之类的玩意丢下了种子在这里,加之雨水湿润,阳台上便长了草

待他反应过来时,阳台已然成了草原

天性使然(也就是懒),他不想整理这堆草,外加还挺好看的,所以他便直接用毛笔在张纸上写下三个大字『园草百』贴在了阳台的推拉玻璃门上,读出来应该是『百草园』,嗯,也就是鲁迅所说的百草园

这纯粹是男人的恶趣味,这阳台只有草,没有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更没有鸣蝉,黄蜂,叫天子…什么也没有,只有草

鲁迅的『百草园』的『百』指的是种类上的多,而自己的『百草园』的『百』恐怕只是指这里有数量很多的草,两者的意味完全不一样,意境自然更是不同

另外,人家鲁迅的百草园那里有一个“美女蛇”妖怪。听说是不能回应“美女蛇”的任何呼唤,倘若是回应了,那“美女蛇”似乎会飞出来吃人肉,似乎是需要有飞蜈蚣才能治了这“美女蛇”

关于这“美女蛇”的故事,依稀记得这结尾有一个教训,好像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

就是不知道,人鲁迅家都有的“美女蛇”,自家百草园会不会有

“郑毅~”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

男人条件反射地回头惊呼

“谁在那!”

“哦嚯嚯,小伙子,好久不见”

男人回过头后,只能看见一个依稀的老者身影,老者脸上那似乎漫画才会出现的黑影让他看不清老者的脸,但男人依旧是在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个老者是谁了,因为他说

“小伙子,喜脉啊,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男人此刻只有一个『淦』卡在喉腔想吐出,可一股无力虚弱的感觉袭遍全身,连支撑起眼皮的力气似乎都不复存在

他又想起来百草园里关于“美女蛇”的那个教训——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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