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的声音。
是谁的呢？
我从床上爬起来，撩开挡住眼睛的乱糟糟头发，手脚并用地来到电脑桌旁。
天空很黑。
大地很黑。
周围很黑。
世界很黑。
我坐在椅子上，点开呲呼呼运转散热一夜未关的电脑。
屏幕骤然当初的微光，让我不适应地闭上眼睛，眼角流出没有一点感觉的泪花。
“滴滴滴。”
“滴滴滴。”
过了一会儿，我才能勉强适应地睁开眼睛。
一条未读消息，两条未读消息。
（喂，摩西摩西～ ~\(≧▽≦)/~啦啦啦。）
（人在吗？在的话就回个话啊。）
（话啊。）
（？？？）
（……不是你让我回话啊的吗？）
（啊这，这梗好冷啊。）
（我乐意。）
我面色冷淡打出一行甚至会让对话中止的回复。
（……你这人，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啊눈_눈。）
（……抱歉，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了。）
只是对面似乎早就习惯了我的这个态度，只是发了个颜文字就当做无事发生。
……人真好，不是吗？
换做我遇到这种不知好歹的人，肯定会二话不说的把他拉黑。
“……人真好呐。”
或许是真心的这么觉得也说不定。
在心里感慨一遍还不算够，我嘴上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心中所想。
听着自己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我注意到自己打字的手微微打着颤。
（哈哈，我就是喜欢你这么率直的样子，总觉得很可爱。）
（如果是夸奖的话，我就接受了。）
打着字，还想着要不要配一个笑脸的表情。
但是我完全没有笑。
所以还是算了吧。
（嗯嗯，尽情接受吧。）
（哦。）
简单回了一个字，我关掉了企鹅。
（啊啊，说起来啊……）
……眼前闪过这条消息，我想也不想的把它扔到处理没有信息的垃圾箱。
“今天……玩什么游戏比较好呢？”
或者说是看什么动画？
眼中泛起淡淡的迷茫，我细细的琢磨着，像往常一样做些事情让自己消磨过去一天的时间。
“嘀嘀嘀。”
“嘀嘀嘀。”
止不住的，让人觉得很烦的铃声此起彼伏。
……真烦人。
虽然是个好人，但不知道读空气的好人还是很烦。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只是，尽管觉得很烦却还是点开了企鹅的界面。
并非是觉得对方于我而言很重要，只是在这种时候还愿意接触我的人也几乎就只有这个异常健谈的好人了，如果能让她来帮忙缓解一下自己的孤独，那我当然也愿意稍微妥协一下自己的我行我素。
“……话虽这么说？”
呵呵，实际上我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真正的人类脸庞了吧。
也没有人能看到这张脸。
没有人能看到我这个……如同渣子一般该下地狱的畜生。
安心的时候，也理所当然地感觉很孤独。
（总感觉不管什么时候来找你都在呢，真的很闲呢。）
……我瞳孔一缩。
“……哈、哈。”
（只是喜欢摸鱼罢了，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很闲的。）
实际上就是什么时候都很闲。
咬紧嘴唇，我在心里不禁埋怨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同时，狠狠地用力握紧鼠标。
（哈哈，摸鱼可还行罒ω罒，镜言小姐，你不乖哦。）
（……）
（这就是我个人的事情了，跟你没关系的吧。）
真烦人。
我闭上眼睛，撩开挡在额前的头发。
（……额，虽然这么说，但我也只是在关心你啊，不过老实说，就算是大学生，被老师抓住了也会很糟糕的吧。而且还有学习，挂科后也会很心累吧。）
……大学生吗？
啊啊，的确是这个设定来着。
一个上了二本大学的普通大学生，还能有空闲时间写写小说的家伙。
很普通的人，在未来也会考虑着自己的步入社会后能做的事情而感到十分迷茫吧。
那样的，幸福的家伙。
我才不是那样幸福的人。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们老师是个相当宽松的人。）
（至于考试，考前突击突击一下也足够了……倒是你，都快高三了吧？还不赶紧学习？）
（哈……也是啊，你都是已经解放的人了啊，我还要经历一年多的痛苦时光啊……）
（……）
“哈……”
我不爽的咂了咂舌，心想着自己曾经和某些大学生在网上聊天的经历，确认了一下。
“嗯，应该没问题。”
又一次地确认了这件事情，我因为长久未见光明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打字的速度和力度似乎都有些粗暴。
我大概确实是有些生气了吧。
（说什么呢，等你上大学了以后就知道了，你现在这会儿，在这里，才是真的幸福呢。）
当然，或许也不仅仅是觉得生气。
可能还有嫉妒，羡慕，以及自怨自艾。
正常地上着高中，被同学和朋友理所当然地包围着，只需要考虑学习问题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抱怨这些抱怨那些？
包括那些曾跟自己聊过天的，抱怨着大学根本就不是解放了云云，去说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的家伙。
这种人懂什么？
这种人又才经历什么？
把一些幼稚的东西当作世界真理，没有被任何人迫害过，没有让任何人绝望过的家伙……
能够笑着说出自己名字的家伙，没有任何的凭证去说自己痛苦。
（啊，那就是我不懂的事情了，不过他们不都说大学很自由吗？）
呵，自由。
我在心里冷笑出来，丑恶的脸上，也一定是与之相称的笑容。
要说自由的话，我现在也很自由。
并没有上大学，也没有步入社会工作。
本来在我这个年纪，也是即将进入高三年级的高二生，和对面那个健谈的好人一样。
但我十分自由。
（……自由，自由是自由。）
不需要上学。
不需要为作业和考试焦虑烦忧。
用不着听老师高高在上的命令。
也不用在意所谓和同学之间的友好关系。
不需要和家人之间交流。
一切的社交假面都与我无关。
我有着可供自己支配的大量金钱，可供自己支配的大量时间。
没有必要烦恼未来，也不需要为什么而努力。
我很自由，呵呵，真的很自由。
但获得了这些，我又以什么为代价了呢。
（但是，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上了大学以后的自由，是以失去所有人对你的过度帮助为代价的。
你做的事情，会变成切切实实的由你来决定，由你自己来面对承担。）
我想着那些大学生侃侃而谈的‘痛苦’，干脆地将这些字打了出来。
但是，就算这样也好。
说着说着，无力的产生嫉妒感的同时，我的内心一片虚无。
就算是那样的自由，也依然拥有宝贵的温柔之处。
和我的‘自由’不一样。
和成为了‘家里蹲’大学的高材生，现役废人尼特的我不一样。
我的自由是以被家人圈养，彻底丧失做人的尊严做为代价，才拥有了现今的自由。
拿起手机，扯开充电线。
明明屋子里就有灯却一点都不像打开，我打开手电筒。
黑漆漆的世界的其中一面，暴露给了我这个始作俑者。
垃圾。
垃圾。
全部都是垃圾。
零食也好，纸巾也好，我也好。
“镜子，镜子……”
不去理会现成的衣柜上的镜子，在垃圾组成的世界中，我大概花了十多分钟才找到不知道几年前的小镜子。
手电筒的电光照耀下，消瘦的脸上浓重的黑眼圈和憔悴的神情，甚至为我带来了些许的死意。
或许就这样快死了吧？
心里想着这样的不吉利的话，我关掉页面，短暂的将和我对话的那个健谈的好人拉黑，暂时不想看到任何消息，我轻轻闭上眼。
如果能这样就死掉反而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只是，应该不会死吧。”
且不说我，我的妹妹也不会让我就这么简单的死去。
而且实际上，虽然想着我要是去死了就好了，但我果然还是怕死的。
不然攥紧了那么久的裁布小刀，也不会在134次将要下手时，根本没有划过自己的手腕。
我怕死。
尽管我参与了关于一个无辜而又善良的女孩儿的谋杀，尽管那个人已经当我是不存在的某种东西，尽管现在活着也只是在拖累妹妹的蛆虫。
尽管……尽管……尽管……
但是我怕死。
我还想要活着。
哪怕恬不知耻，也好想要就这样苟延残喘下去。
我想……
我想……
“我想，得到你的原谅。”
然后，破碎的哭号从喉咙里挤出。
我一边匪夷所思的恐惧于自己竟然会提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要求。
一边，觉得很痛苦，想要哭泣。
…
…
然后，我从梦中醒来。
茫然的打着哆嗦的同时，视线所及的某处，空调吹着温暖的风。
虽然黑暗，但是这里很干净。
很温暖，没有臭味。
——这里不是我的家。
这里……是哪？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等等——！”
我想起来了！
对了！就是这个！苏忆他……！
我瞪大眼睛，寻找着苏忆拜托我的，那个叫做‘心怡’的人。
我会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梦寐以求了将近三年的时光。
对逝者，对生者……
我想要…赎罪……
然后，我看到了。
黑色的英俊少年与他身旁雪色的绝美少女，他们的前面一个女孩儿一脸为难的看着她。
“xxx，对吧？”
说着这个名字，她一脸认真。
“总之，先洗个澡吧，你现在这样可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哦！”
“……？”
我茫然失措的张了张嘴巴。
当女孩儿抓住我的手腕的时候，我才发现。
夜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