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帝国宰相、最尊贵的塔姬娅专制总督、博斯普鲁斯公爵、罗曼努斯·阿莱克修斯·科穆宁阁下，你现在还有什么最终陈述想说么？”
主审官坐在法庭的最前面，他的脸上粘有假胡须。这是帝国最高法院，主审官就是最高法院院长、我的下属——不对，应该加一个“前”字——苏索伯爵阿卜杜勒-阿齐兹·迪·安洁莉娜。这个老后生。
但没有办法，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因此在这里必须接受这个老后生的审判。另外，女皇陛下也会前来旁听。
我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但我哪怕是站在绞刑架前、躺在断头台下，也要在这法场，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
“对此判决，我表示全盘不服！”
“阁下，本庭在这里提醒你一句，本判决为终审判决。您说得再多也没用。”
阿卜杜勒-阿齐兹悠悠地说道，就像他日常判决平民死刑那般自在。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说，”我觉得自己似乎恢复了年轻时的激情与活力，不顾手上手铐勒得生疼以及巨大身躯的沉重感，毅然说道，“我不会请求特赦及宽恕。但我想说这个法庭的审判程序从头到尾都充满荒谬！确切来说，罪名即为充满荒唐。我哪里有泄露国家最高机密？我为相二十载，经手机密文件无数，哪一件不是直接放在办公室锁死、从不往宅邸带？而且，这所谓的最高机密导致什么恶劣后果没有？”
“本庭提醒！”阿卜杜勒-阿齐兹提高了音量，“女皇陛下也在旁听！请你说话注意一些，不然就是不敬罪！”
“哈，让他继续。”
冷笑声从后面传来。是女皇陛下的声音。由于我是公爵，所以只戴上了手铐，而不必像平民一般被五花大绑，因此我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
“让他继续说。”
我看不到女皇陛下的脸，但我能想象到她的面庞：端正的五官、华丽的衣裳、高挑的身材，放在诸国公主中绝对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以及——
所谓的“国家机密”。
“或迟或早，你们也会因为自己的卑鄙行为而受到命运的报复的。也许你们今天还是大法官、或者像我一样在前几天是帝国宰相，明天就会站到这个被告席，后天就会被押上刑场。我希望当你们也面对绞刑架或者利剑时，也会想起我，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位兢兢业业、克己奉公的帝国宰相，因为无意间说出了女皇陛下佩戴胸垫而被处决。希望你们记得我。”
啪！
我能听到女皇陛下拍桌子的声音。她真的十分恼怒。虽然这是可笑的，但对于女皇陛下来说，确实是“最高机密”。
女皇陛下的胸部出人意料地不匹配她高挑的身材。十天前，我陪同女皇陛下出席招待乌法共和国驻帝国大使的酒会，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所谓的秘密。
在宴会中，女皇陛下的连衣裙突然松了一下，胸前的部分直往下滑。情急之下我赶紧做了个假动作想提醒一下，不料——
“是胸垫耶。”
大使吃惊地望着掉到桌子上的胸垫。
“是胸垫耶。”
大使馆的参赞、武官、文官等所有人员也随声附和道。
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刚才我轻轻碰的那一下正好碰到了女皇陛下的内衣，于是——七片胸垫掉了出来。
第二天，“苏利亚帝国女皇伊琳娜是贫乳”的新闻就传遍了整个东大陆。第四天，我被皇家卫队逮捕，原因是我泄露了国家最高机密。
今天，我要上法场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阿拉拉山，或轻于鸿毛。我觉得我的死是重于阿拉拉山的，因为我成为了帝国历史上第一位要被处决的宰相——而且罪名竟然如此荒唐可笑。
“罗曼努斯！”
女皇陛下的吼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该死的罗曼努斯。该死的罗曼努斯，该死的肥猪！看来，死真是太便宜你了。”
没错，我的外号是“肥猪”。因为我很胖，老年发福嘛。
顺便，我年轻时候可是个大帅哥——我可是当今女皇陛下曾祖父君士坦丁四世皇帝陛下的驸马哦！论辈分，女皇陛下是我的内侄孙女呢，她得叫我一声“姑爷爷”。
当然，这是西边那群人的叫法，帝国的亲戚关系没有这么复杂，但至少说明一点，我跟她很亲。
“那看来，我要被残忍地处决了，”我冷静地说道，“怎么，女皇陛下是想用西大陆那些残忍的酷刑吗？酷刑我也是能说出来名字的，什么炮烙、寸磔、活剐。我这个年过七旬的老头子，恐怕稍微碰一下就呜呼哀哉了。”
女皇陛下没有回答。良久，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不是处决。比处决还难受。带走。”
于是，我的双眼被一块黑布蒙住，然后被几名士兵押了出去。
可是……
好像方向不对。
我的方向感很好，差不多是背下来帝都地图的程度。我知道最高法院出门左转再右转是皇宫广场，也是当众处决犯人的刑场。
可为什么要左转再左转？这不是去皇宫吗？
“陛下，我们好像走错了，”我说道，“那边是刑场。”
“当然不是去刑场，”女皇陛下的声音纯净且阴冷，“是去比刑场更可怕的地方。罗曼努斯，你要付出比死更可怕的代价。”
比死更可怕？那我还真得见识一下。我这把老骨头随她弄，但是新鲜事物必须见识到。
反正我也七十岁，活着够本。
我被卫士们押着穿过了好几道走廊，每穿过一道都能听见女仆们小声议论——
“那是宰相大人吗？”
“对，就是那个泄露最高机密的宰相大人。”
“真可怜呢……这么大岁数的老爷爷竟然也要被处决……”
——之类的话。有一说一，用不着你们怜悯，至少我还是个贵族，不必像吊死青蛙那般被吊死。
让我们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感到自己似乎走进了一道楼梯。这个位置——是女皇陛下的寝宫！
女皇陛下的寝宫乃是只有女皇陛下及少数贴身女仆才可以出入的禁地，我唯一一次来到这里是作为指导皇宫扩建的监工。没想到第二次竟是以这样的身份进来！
女皇陛下似乎在寝宫的一面墙上开启了一道门。
暗门？我不记得有改建过这个工程，可能是女皇陛下自己改的吧。
“进来。”
她对我说道。几名卫士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走了进去。
又是百转千回的暗道，我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喜欢闻这种味道，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经常在谷仓玩的关系。
最终，我们到达了一个房间。我又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魔法药剂？
不过这也不奇怪，帝国的皇帝都要受到最基本的魔法教育，因此历代皇帝都会一点魔法。我也会。
我被推到屋子里，又被按到一张床上，眼前的布随之被解开。
“解开锁链。”
“是。”
我的锁链被解开了。我也不知道女皇陛下到底想做什么，因此也就毫无反抗地躺在床上。
我微微睁眼，还好不是强光，但也看不清谁是谁。隐约能够感觉到女皇陛下正站在我的床前。
“那么，罗曼努斯，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来要行刑了。最后竟然被女皇陛下亲自行刑，真是别开生面呢。
“我想说……胸垫真的是最高机密吗？”
“闭嘴！”
女皇陛下像个孩子似的吼了出来。
“我的姑爷爷！你是不是因为我姑奶奶胸大所以就故意看不起我？”
“啊？”
我这个老头子傻了。到这时我才稍微有点明白：闹了半天这丫头吃醋了。
我老伴儿就是她的姑奶奶、君士坦丁五世陛下的妹妹佐伊，改名叫佐伊·科穆宁。她比我小两岁，说起来已经过世好多年了。
她那个胸，真的是——极好的！
没记错的话，皇室出身的公主胸部都挺大，因此大家都当这是个定律，也没有人特别注意。
但是！到了女皇陛下这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需要戴胸垫的女皇！确实会被其他国家笑话的蛤。
好吧，我有罪。
我确实有罪，我罪有应得。我死得无怨无悔。
“回陛下，臣已知罪，”我平静地说道，“请陛下动手吧。”
“动手？你不会是以为行刑吧？你觉得这个地方像是行刑的吗？”
“回陛下，不像。”
“那你就给我瞧好了！肥猪！”
说完这句话，女皇陛下突然取出一副药，然后狠狠灌进我的嘴里。
“啊咳咳咳咳咳！！！”我仰着喝药，结果很快就呛了肺，“扶我起来咳咳……”
“给我喝下去！一滴也不能剩！”
“啊噗咳咳咳咳咳！！！”
于是，前帝国宰相、最尊贵的塔姬娅专制总督、博斯普鲁斯公爵、罗曼努斯·阿莱克修斯·科穆宁被药水呛死了。
才怪。
总之，当时我的确被呛晕过去了，以及——
那副药很苦，非常苦。
那种又苦又臭、奥力给与柠檬两翼齐飞击败了我的味蕾的味道，我至尽还记得。
老帝国★宰相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