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神隐峰的白衣剑仙喜欢讲理。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这位剑仙还喜欢护短。

当然,就是护短,林知白也总能找到自己的“道理”。

行之有理,这是神隐峰的规矩。

此时,林知白望着正打算往殿外走的牛久,神色淡漠,眼神玩味。

牛久闻言,高大健壮的身子一顿,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看样子有点慌。

“剑仙大人您这是……”

“那丫头跟我告了状,”林知白指了指跪坐在地上的少女红衣,“说在原北城的时候,你打她了。”

红衣在旁边连连点头,表情愤慨。

虽说少女身上有师父留下的后手,便是连牛久也无法伤其性命。

但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打晕,这事在红衣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更别说红衣是小女子,她一向记仇。

在山上的时候,就是二师妹顾轻颜瞪了她一眼,她也委屈巴巴地找个小本子记下来,等着以后欺负回来。

吃了这么大的亏,红衣不可能不告状,而林知白又恰好记着了。

林知白看着牛久,慢慢地把伞收拢束好,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你打我的徒弟,那么,我们便讲讲理。”

圣人以理服人,道理或者物理。

不用说牛久也知道,此时这位剑仙口中的理,多数不是“道理”。

牛久干笑两声,赔罪道:“这……我当时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剑仙大人您的徒弟啊,她也没说……”

确实没说,红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晕了。

林知白不关心这些事,他是来讲理,不是来听牛久解释的。

他随手一挥,有剑自殿外而来,一柄凡间剑,大抵是孤月阁哪个侍卫的佩剑。

“当啷”一声,那剑落在牛久面前的地上,泛着幽幽的冷光。

牛久面具之下的脸慢慢显出苦涩,今儿这顿打,他恐怕是逃不掉了。

林知白平常轻易不动手,牛久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荣幸,他恐怕是无昼城里近十年来,唯一一个被剑仙打的人。

但牛久宁愿自己没这份殊荣。

苦笑着捡起地上的剑,牛久更擅长的是拳脚功夫,但剑术也学过一些。

而且,用剑的话,这让牛久心里会好受一些。

他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不是挨打,而是在和剑仙切磋剑术。

林知白见他捡起铁剑,微微颔首示意,玄伞伞尖指着地面。

归去来兮给了轻颜,林知白只有一柄玄伞。

十二品玄伞。

牛久抱着赴死的决心,他向林知白一拱手,沉声道:“无昼城,牛久,还请剑仙大人赐教。”

从这一刻起,他代表的就不是他自己,而是无昼城。

但无论为谁,他都必须全力以赴。

伴随着牛久沉重的声音,殿内的气息也随之肃然。

霎时间一声剑啸长吟,只见殿内灵力流转,道道剑意横扫四周,震得整座大殿都隐隐晃荡。

林知白自然不屑于率先出手,所以这是牛久的剑。

其剑意虽不如太白剑那边浩然无际,却也足够浑厚。

红衣连忙带着白玲珑后退,南乔在边上护着两人。

林知白轻哼了声,他先给那两个丫头设了结界,免得她们被剑气余波伤到,然后,玄伞微动。

下一瞬,密密麻麻的剑气在林知白头顶汇聚,若一道斩天之龙,又像是璀璨星河,将整片天空掩盖。

玄伞再动,星河便倾泻而下,似斩弱水三千。

牛久长笑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带着无奈,还有毫不掩饰的敬意。

对于他来说,林知白像是一个传说,能与传说对剑,这确实算是荣耀。

他的剑在漫长的星河之间挥舞,显得豪迈而卑微。

一道道剑光闪烁,便是一次次剑意对碰。

林知白只是动了两下玄伞,而牛久却要拼死拼活。

无数道剑气落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只一次次挥剑,与无形的对手殊死搏斗。

万千剑意,终究汇成一剑。

牛久迎剑而上,没有一丝躲闪。

既然是挨打……那,就得让他打舒服了。

剑过,若星河陨落。

隐有声,细听却无。

牛久的身子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大殿里的柱子上,将柱子撞出一片凹陷。

林知白却是微微挑眉,心里有些惊讶。

他虽自认为太白剑天下第一,但牛久最后的一剑,剑意浑厚无畏到,让他都稍稍感到意外。

这也是林知白最后留手的原因,要不然,牛久此时断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林知白把玄伞丢给红衣,牛久此时也恰好爬起来。

他静静地站着,略显浑浊的眼眸里,竟是流露出少年一般的开心。

天下无人不识君,能够向剑仙讨教剑,哪怕是挨打,也足够令全天下的少年兴奋。

“剑仙……咳,剑仙大人,我可以……可以走了吗?”

声音沙哑地像是老了十岁,那柄凡尘铁剑,此时也已经崩裂成数十碎片,散落一地。

牛久不住地咳着血,他知道,这还是剑仙大人手下留情了的缘故,心里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林知白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点头。

牛久笑了笑,脸上的面具此时竟是滑落,露出一张方正坚毅的面庞。

迎着殿外的阳光,牛久身上瞬间崩裂道道剑痕,鲜血四散,将他周身染尽 。

勉强支撑起身子,牛久步伐不太稳,却一步一步往殿外去。

在走出大殿的前一刻,牛久又回头看了眼,看着林知白,忍不住笑了笑。

笑容里没有怨恨,而是带着尊敬和遗憾。

他恨自己没有早生一些年,没赶上属于林知白的那个年代。

如此神鬼一般的剑,怪不得就连他们无昼城城主都说,无昼城可以与剑宗为敌,但决不可与剑仙作对。

此剑,本就应天下第一。

林知白目送着牛久离开,神色平静而淡漠。

对于这位牛家族长,林知白也曾经有所耳闻。

他并不算是什么坏人,只不过偶尔行事不择手段,并且太过忠于无昼城。

也正是如此,林知白留了他一命,那伤看着严重,但多数是皮外伤,并不致命。

果然,在刚走出殿门之后,牛久就像回光返照一般,一溜烟地跑了,把红衣看得愣了半天。

而林知白却是慢慢收回视线,然后看向了白阁主和灵夫人两人。

这两人,倒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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