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导致维多利亚的社会构成表现出一种病态的封建色彩，即便这里是我的故乡，但在和华法琳小姐一同在外闯荡了那么多年，现在身处故乡的环境，我也依旧感到不自在。
华法琳小姐倒是对此表现出轻车熟路的样子——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管看起来多么困难的任务，只要能听到她懒着嗓子嚷一句“没事，问题不大”，仿佛问题就真的变得没有那么吓人了起来。
我们所住的小旅馆并不在维多利亚的首都伦蒂尼姆，有华法琳小姐的源石技艺能勉强代替交通工具，不过稍微要劳烦一下我的耳朵听她一路的抱怨，抵达伦蒂尼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深夜。
这个女人在落地的瞬间就嚷嚷着不想动了，然后整个人懒在我身上像一滩泥，很快就这么愣生生睡着了。
大概扛着自己喝得烂醉的爹回家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于是还是如常找了一家旅店。伦蒂尼姆的旅店比维多利亚外围市区的还要豪华一个档次，价格也更为昂贵，要支付在这里的住宿费用，光靠阿萨兹勒那部分遗留资产恐怕，恐怕也最多只能坚持两三天，要是在这两三天我们没能完成任务，那大概又要再重演一遍龙门的那场闹剧了。
除此之外……果然还是很在意华法琳小姐在因陀罗面前的那番话。
不过那就已经不是目前的我需要花心思去考虑的问题了。好好休养生息，为明天的工作做好准备才是最优先项。
*
于是转眼到了次日早晨。
例行的体检过后，我问了华法琳小姐请见阿斯兰皇室的事情。
“总会有办法的，今天先在这里逛逛吧。”
这是我得到的回答。
整个泰拉应该都找不到比她还要悠哉的人了。明明我们身上的资金只能勉强维持在伦蒂尼姆两三天左右的日常生活所需，是糟糕且急迫到了极点的情况，她居然还有闲心花一天的时间在街头闲逛。
她居然还真的这么做了。
就和她一如既往表现出来的那样游刃有余，像在自己家后院散步一样并无目的地兜圈。我无心沉浸其中，满脑子都是格拉斯哥帮和阿斯兰的事情，华法琳小姐却丝毫不在意，甚至不忘买只兔子的玩偶送我当礼物。
这样的摸鱼行为一直持续到了夜晚。
这种毫无逻辑的举动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仅仅就是大脑短路……事到如今，我也不太说不清楚，不过既然是华法琳在做这些事，那大概相信她是没有问题的。
事实似乎是幸运女神再次降临并站在了我们这边。
关键人物就出现在夜晚，华法琳小姐带着我回旅馆的路上，那人似乎终于按耐不住，在我们的背后喊出声来。
“你们两个，请稍等一下。”
从华法琳小姐的表情判断，她等这一时刻等了很久。
来者是一名身材瘦小，褐黑皮肤的菲林。很年轻，比因陀罗还要小些，却与因陀罗完全不同的气质：黑色短发，黑框眼镜，微微透露些刻板，更多的是精明和知性。
在她自报家门之前，我已经模模糊糊猜到了她的身份，也略微明白了华法琳小姐这一天四处游荡的用意。如今回看来，要是她不是那个沉迷医学研究不能自拔的性格，而像魏延吾一样专攻权术，搞管理方面的事情，那这个女人玩弄人心的手段，可能远比当今世界任何一名领导者还要高明且毒辣。
那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因陀罗手下，格拉斯哥帮的二当家，摩根。
“走得那么着急，都没找个机会同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因陀罗那家伙，肯定又干了些不过脑子的事，害，她还年轻，会做这种事情也是情有可原，对不住对不住。”
她操着一口小碎嘴，尴尬笑着挠后脑勺。
按照因陀罗之前透露出的信息，摩根作为格拉斯哥帮的二当家，是格拉斯哥帮的智囊。因陀罗只管打架，摩根就担任起了管理一个帮派所需要处理的其他所有事务，职位类似于老板秘书。从她那颇为圆滑的一番说辞中，听得出这个少女内心的强大，而拥有强大内心的人却愿意隐藏自己居于二位，那强大就不再是强大，而要进化为可怕了。
“嘛……我是不在意的，就算在意也不好意思说，你都跟了一天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什么事情想问的就早些问了吧，也好回去有个交代。”
当可怕的人遇到可怕的人。
就是灾难。
天灾！
比天灾还要可怕的天灾！
摩根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她咳嗽了两声，表情变得严肃，似乎之前那个插科打诨的家伙与自己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一般，低沉着嗓音问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来伦蒂尼姆的路上。格拉斯哥帮虽然也掌握了些许源石技艺，但那毕竟也是我带去的，况且你们并不是贵族，接触不到技术资源。”
华法琳小姐似乎也没有要继续阴阳怪气下去的样子，戏谑的微笑倒是一如往常。
“源石技艺不是我专门研究的方向，但好歹我也是医生，有在研究矿石病，那样拙劣的法术想不被我发现，未免也太自信了一点。”
“居然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在撒网了吗……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开始，还有这一整天自由散漫的模样，其实都只是为了引我自己上钩？那可真是……被你摆了一道啊。”
摩根自嘲一笑，却令我脊背发凉。格拉斯哥帮果然都不是吃素的角色，哪怕看起来如此幼小的少女，居然也会露出这样冰冷的表情。
“既然这样，那我也没资格和你谈什么条件……就直入主题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听说你们打算去找阿斯兰皇室？”
“是，既然你们没有办法提供帮助，那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穷举法，你应该能理解的。”
“能不能不要把这种事情说得这么轻飘飘……华法琳，你知道我一直看不惯你这点。”
“那只能委屈你一下咯。”
听到华法琳毫不掩饰的嘲讽，摩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让过这一局并无意义的对抗，继续说道。
“我是出于好心才来提醒你的，也是还格拉斯哥帮欠你的人情……很遗憾，关于狐尾的事情，他们的确是名义上的民间组织，但高层无一例外都是贵族，格拉斯哥帮的关系网络可以触及到狐尾的成员，但他们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我们也没有办法帮你……
“至于阿斯兰——这是线人的身份和联系方式，你要是真的要这么做，就按照纸条上写的地址去找他。
“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无论如何，永远不要去找阿斯兰，永远不要。”
“……”
华法琳小姐的面孔如同一尊陶瓷塑像，冰冷僵硬且凝重，对摩根话里尚未提及的部分，她看上去已经心知肚明。
“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而已，当然，听不听都无所谓……你是格拉斯哥帮曾今的恩人，也是仇人，不管实际情况如何，明面上这已经是改不了的事……”
摩根说完了所有的狠话，终于像是松懈下来，轻轻喘着气，看向华法琳小姐的眼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不过那担忧没有停留多久，就被她自主抹去。
“就这样吧，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