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
因为狮子帝国的全民医疗政策，即使是在塞班这样的小地方，也存在着两家诊所，一家主外科，一家主内科，以及一些给行脚医生或教会人员负责的半闲置诊疗室。
虽然这都是在天灾那毁灭性后果的影响下催生出来的产物，但它们也的确为现在和平的生活做出了贡献。
艾萨克待在内科诊所白色的病房里，握住琉璃的手，靠在自己的额头上，不发一语。
医生和杰弗逊已经离开了
因为应急治疗十分及时，所以琉璃并没有生命危险，医生也说过，虽然看起来脸色苍白，但那只不过是表象而已，内部的脏器没有直接接触过多海水，所以只要让她处于淡水环境里一段时间即可。
这也就是艾萨克现在在做的事情。
躺在床上的琉璃，全身被艾萨克用魔力凝聚的水所包围，安详得像是躺在自家的床上一样，原本身上苍白色的鳞片已经消失，剩下一些被荧蓝色所包围的位置，新长出来的蓝色鳞片透出如同果冻一般的光彩。
夜色漆黑得像是在某种巨兽的肚子里一样，隐约的风声就是它的鸣叫，尤其是逐渐笼罩而来的乌云，更是为着这不算平静的夜加上了几分危险。
原本生机勃勃的小镇，现在也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闪烁着温度。
“抱歉…”
漆黑的病房里，艾萨克原本想要握紧琉璃的手，但随后又轻轻放下。
都是我的错。
我…
太得意忘形了。
艾萨克无法在心里停止对自己的责难，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落在琉璃的脸上的时候，虽然有些微弱，但那隐约间的痛苦，还是让艾萨克的精神忍不住绷紧。
如果自己能放更多的魔法阵在她身上的话。
如果自己能做更多的准备的话。
如果自己和她一起走的话。
即使知道这些“如果”没有一点作用，艾萨克还是忍不住这样想着，牙齿咬住自己的手，让重叠的痛苦变得更加伤人。
“琉璃…”
深夜之下，只有这个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仿佛呓语。
——
“唔…”
从昏睡中醒来，琉璃睁眼所见，是诊所那苍白色的天花板。
我…
我这是…
记忆一点点浮现，琉璃慢慢地想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啊，我…好像溺水了？
身体自动地动了起来，恢复力量的手指颤动了一下，随即碰到了一个琉璃有些熟悉的物体。
这是什么…？
是…手？
艾萨克的手。
但是上面怎么会坑坑洼洼的？
感觉到有些不安，琉璃稍稍偏过头去，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还有些隐痛，这让琉璃忍不住龇牙咧嘴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痛苦慢慢缓解，琉璃这才睁开了眼睛。
艾萨克保持着半身靠在床上的姿态，低着头，似乎并没有发觉琉璃已经醒来。
而在看到艾萨克的一瞬间，琉璃那有些虚弱的眼睛忍不住瞪大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上已经布满了干涸到一半的鲜血，如同被撕扯过一般的伤口暴露在空气和晨光中，仿佛阳光下的尸体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艾萨克的头忽然动了一下，一双透着血丝的眼睛看向了琉璃，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把自己的右手收了回去。
琉璃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不熬夜了。
以前做勇者的时候，守夜都自然而然地交给了他…
自己当时也没想过，放他一个人守夜，他会怎么样。
罪恶感和新的愧疚感碰撞在一起，为琉璃的身体挤压出了力量。
“手，拿过来。”
琉璃尽可能完整地说出了这句话。
艾萨克听到了，却没有行动，嘴角上扬了几下，好像北国冬天预热的魔导汽车。
“不许…糊弄我。”
琉璃动起了自己的左手，拉住艾萨克的衣服。
艾萨克深呼吸了几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琉璃加大了施加在手上的力道，让他原本打算吐出的话语全部化作了泡沫。
无言。
艾萨克默默地把自己那狰狞的右手放到了床上，但是没有用自己的右手去碰琉璃，而是远远地放在一边。
在刚才这么短的时间里，艾萨克就似乎已经用过了治疗的魔法卷轴，右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琉璃看向自己的丈夫，但是他却没有看自己，像个执拗、顽固的小孩一样别开了头。
没有再多说什么，琉璃直接催促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坐起来。
这一下惊动了艾萨克，他连忙站起来，试图让琉璃继续躺着。
但是他这么一站，两人的视线就不可避免地对上了。
当碰到琉璃那堪称坚定的眼神的时候，艾萨克的动作立刻停下了。
“嗯…呜。”
虽然困难，但琉璃还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成功地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朝着自己心爱的人伸出了因为虚弱而颤抖着的手。
“右手…”
见到琉璃这幅样子，艾萨克就再也没有拒绝的力量了，只能慢慢地，将自己那只千疮百孔的右手，像琉璃说的那样，放到琉璃的手中，随后坐了下来。
琉璃把握住艾萨克右手的手放到自己的被子上，随后两只手一起，轻轻地触碰着上面的伤口。
很久以后，琉璃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逐渐涌现出了力量。
恢复了一些的琉璃抬起头，看向艾萨克。
“…”
却没有说话。
她知道的。
艾萨克感受到压力或者恐惧的时候，就会像这样咬自己的手。
似乎是从小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掉。
“所以是我…”
“不！”
艾萨克发出的声音，远比他自己想的要大得多。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哭腔。
琉璃已经没有力气去读心了，但她能听得出来。
能感觉得出来。
从艾萨克身上汹涌而来的，痛苦的海浪。
他断断续续地说明了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而琉璃，则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所以…唔”
想要大声地说些什么的嘴唇，被另一双嘴唇给封住了。
罕见地，琉璃按着艾萨克的头，把他抱进自己怀里吻着。
“啊…”
唇分，琉璃捧着艾萨克的头，嘴角微动，露出了一个仿佛清爽海风一般的笑容。
“才没有…那种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