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黄的房间里，陆云娴熟地操作着电脑，翻阅着数十张照片。

电脑上的照片，都是摄影协会的理事会初步评选出来的作品。现在他要选出一张最佳作品，并且在几周后的年会上展示出来。

滑动鼠标的滚轮，他终于发现了预料之中的名字。

【倪小千 作品名《生机》】

画面中是一株尽情绽放的向日葵，花瓣的金黄色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这时，他感到左手的手臂上有些刺痛。撸起袖子，一只金色的蠕虫正紧紧吸附在他的皮肤上。

“是那个叫金线虫的虫子吗……”他喃喃道。

“骷髅，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金线虫的身上传出。

“嗯……花霄大人，我是有名字的。”陆云挠挠头，冲着金线虫无奈道。“可不可以别这样叫我了，我的名字是……”

对于陆云的牢骚，远在千里之外的花霄感到了不耐烦。

这个被花霄复活的男人，曾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我可以帮你杀死那个叫倪小千的女孩。

“忘掉那个名字，”花霄对于陆云这样的态度感到不满，“如今，你就是我的仆从，我就是要这样称呼你。”

不容他质疑，花霄接着说，“骷髅，你为什么还不行动？”

“这个，”陆云搓搓手，一脸期待地盯着电脑屏幕，“我之前和您说过，我与这个女孩有过一面之缘。”

“巧得很，我可以很便利地接触到她。”他自信地说，“到时候，将她一击毙命，不是什么难事。”

花霄沉默了片刻。

“骷髅，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陆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金线虫，他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你就这么相信，我会在事成之后将你女儿的尸首找到，并且复活？”

此时，花霄脸上是一副戏谑的表情。

*

花霄想起将这个男人带回小楼的那个晚上。经历了几个时辰的适应之后，陆云居然接受了花霄的身份。

“没想到传说居然成真了，朔方山真的有妖怪……”抱住头，他浑身颤抖着蜷缩在禅房的一角。

“不容你不相信，我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吗？”居高临下的花霄轻蔑地看了眼陆云，嘲讽道，“是我花霄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仆从。”

见这个男人没什么反应，花霄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霎时间，陆云身上新长出来的肉块都化为尘土，他再次变回先前的骷髅模样，只在肋骨和脸部还有些粉色的腐肉。

透过房间另一头的镜子，陆云见到了自己这副可怖的模样，吓得再次浑身颤抖起来。

“废物！”花霄又踢了他一脚，转过身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还选在朔方山这种地方？”

花霄厉声的质问让陆云感到害怕。缓缓地将头抬起来，他看见一张美丽的面庞。

一条雪白的尾巴在花霄的身后摇摆着。

见花霄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他紧张的心情有些平复。他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杀的缘由。

“我最爱的女儿离我而去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了……”

“啧。”花霄啧舌道，“果然，这倒是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她再次转过身，一挥衣袖，“人类啊，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灵。”

“不过，这样也好！”花霄突然兴奋起来。她转身靠近陆云，将脸贴近他，“你，一定是带着恨意离开人世的吧！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十分痛恨杀害你女儿的凶手？”

如果陆云此时的脸部不是处于骷髅的状态的话，一定会表现出愧疚的神色吧。

“是谁杀了子筱呢……是那个所谓的社团吗，还是不作为的学校？归根到底，恐怕罪魁祸首是我自己。”

“哦？”花霄表露出一丝兴趣，“这么说，是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女儿？”

陆云张张嘴，本想做出辩解，仔细思虑过后却放弃了解释。

“可……可以这么说吧。”

“哈哈哈！”花霄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尾巴也放肆地摇摆起来。

“你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现在却这么愧疚，”她轻轻托起陆云的白骨头颅，“你一定恨透了自己吧！”

花霄的眼中放射出炙热的目光，脸上也堆起扭曲的笑容。

看着她的面庞，陆云的牙齿开始打颤。名为恐惧的原始情绪从他的心底溢出——哪怕他的心脏已经腐烂殆尽了。

他想要逃离花霄的目光，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无法动弹。他只好继续回答花霄的问题。

“至于我为什么要选在朔方山自尽，”说到这，陆云的心情放松了一点，“那是因为，我的女儿就是葬身在这里。”

“她从朔方山的主峰跳下，坠入了幽深的峡谷中。我无法找到她的遗骸，至少可以和她死在同一座山中。”

陆云的身子又颤抖起来，这次不是因为恐惧。

能和女儿葬身在一起，这对他来说也是最后的慰藉。

花霄认真地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忽然，她想到一个主意。

“如果我说，我能找回你女儿的遗骨，并且复活她，你会怎么样？”

听到这话的陆云浑身为之一振。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他换用了恭敬的语气。看着这幅模样的陆云，花霄感到好笑，“哈哈哈，不用这样礼貌！”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我能给你第二次生命，就有本事把你女儿复活。”

陆云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只是……”他猛然想到一件事，有所顾虑，“这朔方山这么大，您要怎么找到我女儿的尸首呢？”

“砰！”花霄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陆云以为自己的话惹恼了她，连忙低下头求饶，“求您宽恕，我不该……”

“不，”花霄打断他。她的面部肌肉有些抽搐，“我还要谢谢你，因为你提醒了我。”

“这偌大的朔方山，现在还没有归我统治，我确实没办法很快找到你女儿。是你这句话提醒了我，每每想到这件事，我就恨得牙痒痒……朔方山的妖怪们，至今还是只认那个该死的天牛！”

听着花霄不知所云的话语，陆云感到不解，但也不敢提问，只是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花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拍拍自己的脸，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当然，这些和你都没关系，骷髅。”

“虽说有困难，但我会尽力帮你找到她的。找到之后，我马上就会把她复活。”

花霄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说道，“到时候，你们父女团聚，不是很好吗？”

“那就太感谢……”

“别急啊，”花霄收起脸上的笑容，“骷髅，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你是外面那个玉陵市的居民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

“那就好。”花霄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叫做雁翎，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陆云将信将疑地接过这把匕首，不解地看向花霄。

“回到你的城市，去帮我杀了一个叫做倪小千的女孩！”

一听这话，陆云惊得将手中的匕首摔落在地。“倪小千”，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好像是去年参加摄影协会的年会时，与自己见过一面的女高中生……】

“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女孩我是见过的……”

陆云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真的要杀死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吗？】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对女儿的愧疚和极度思念让他决定放弃自己的底线。

“算了吧……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害死，我本来就是要下地狱的了……”

“地狱？”花霄听到这个词，眉头皱起来，“我虽然没去过地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种地方，”

“不过，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花霄的脸上再次露出邪魅的笑容，“人世，多么美好啊。”

“去吧，我的仆从！”花霄将衣袖一挥，指向门外，“骷髅，我将你徘徊在地狱边缘的灵魂带回了人世，你就好好地为我效劳吧！”

一阵风从窗外刮进来，案上的油灯被吹灭了。